在法国待久了,觉得法语比英语更悦耳一些,也比意大利语更收敛,法语歌总是娓娓道来,深入人心;法餐当然毋庸置疑,不咸不淡的法国电影,像我手上这杯只拿来闻不喝的咖啡,让我坐在巴黎的街角咖啡馆,看人来人往,看他们的衣帽举止,想象着他们的生活;那种真实,感觉我可以径直走过去搭话一样。
我跟自己生活的联结,也希望有一段只可远观不可近亵的距离。跟自己的生活,联结得太紧让我窒息,联结得松散又觉得缺少安全感。我像船长寻找停泊的港湾,找寻着我的定位,也会回头看生活变化了的模样,造物无常,常常让我不知所以。
慢下来吧,这是现在我对自己最经常的嘱咐。人生只有一个固定的终点,急急忙忙赶到那个终点图的是什么呢?慢下来,不要那么着急地做这做那,花一天,一周,一月甚至一年,可以什么事情都不做,每天的清早,任由自己的心情来自由决定这一天的内容吧。
把钱撒出去吧,我对自己说,用钱将自己不喜欢的事情都转包了,只做那些自己喜欢的事情,比如清晨去花园剪几支盛开的玫瑰,回来插到自己喜欢的花瓶里;将要谢去的鲜花采摘下来在阳光下晒干装瓶,预备自己喝的各种花草茶。夏夜的时候躺在自己家修剪整齐的草坪上看天上的银河,找寻最有眼缘的那颗星星。秋天的时候采摘园子里的苹果,桃子和梨,给邻居送点他们没有的,将吃不完的水果制成果酱或者果脯。冬天的时候,就泡泡温泉,蒸蒸桑拿,什么都不要去想。
我开始置办各种玩具,人人都需要玩具的,年纪不同,心情不一,玩具也不一样。家长的玩具是红色的拖拉机和绿色的挖土机;孩子们的玩具是矮种马,是夏天的游泳池,冬天的树屋和无土栽培种植池;我现在的玩具是笔,是陶土和各种颜料,还有我的菜园和花园。
虽然有玩具,但每一天总归要有点什么都不用做的时间,就只发呆,看风景或者白日梦,向潇洒的法国人学习,要从实实在在的活法里透几口气,太过实在的生活那么容易就将人禁锢住了,被禁锢的人还没有察觉,所以,我要警惕,每周至少一天什么都不做了,这样才能准备好面对下周的六天。
事情想的太多是没有办法去做的,瞻前顾后,总有自己想不到的地方,心里明白只要去做就可以了,做成什么样其实并无所谓。可是总有那些自以为是的主意冒出来,像割不断剪不了的常春藤一样,那些苍翠的叶子像无数只手指指点着我,这样做不可能对吧,是不是换个方法呢?于是费劲里搜刮有限的法语词汇,拿出手机,拿出纸笔,比划着,手足无措的法国工匠们只好耐着性子揣摩我的意图,好不容易听明白了,常常很干脆地否决了我的提议。每次都要经过这样的程序,我才安心,才能同意一个改造计划,签署一个装修合同。
时间就这样在比较中,质疑中,在举棋不定之中流逝了,快三个月了,我们的房子有了一点小小的进步,阁楼原来低矮的门被封了,石墙上新开了合适的门,是我喜欢的水泥的抹面,整个阁楼亮堂了起来,再也不用担心脑门被撞了,我想象着在阁楼里躺着看天上飘过的云朵,心里充满了闲散的暇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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