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生过一场大病后身体每况愈下,加上双耳失聪,他整日郁郁寡欢,经常念叨:“我就要走了,我要离开苦海”。外婆瞒着家人骑自行车去看外公,不小心掉入沟渠,做过手术后,只能在轮椅上度日。
一次阳光无忧的午后,我去外婆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外婆每隔一会儿就要喊几声“先生”,(外公曾经是教书的,先生是村里人对他的尊称。)听到外公回应,她便安静了!
外公不是听不见吗?难道他有超能力!隔一会儿,我模仿外婆的口音叫“先生”,却听不到任何回应。我问知识渊博的爸爸,他一脸神秘地说:“你外公不是用耳朵听,是用心!”。我问外婆为什么要隔一会儿叫外公,外婆说:“你外公要离开苦海,快去拦住他,苦海无边,哪里会有岸啊!”。
他们的爱情,没有什么轰轰烈烈,可歌可泣的壮举,只有相濡以沫,不弃不离的陪伴,你在,便心安。
外公家院前种了几棵香椿,他经常打着眼罩望树梢,我知道他在盯着香椿芽儿,盯着那抹春色。清明雨上,那些椿芽绿似翡翠,清香四溢。
恰逢吃午饭的时间,外婆做了香椿炒鸡蛋。由于外婆前几日被一个骗子谎称舅舅生病了而骗走了成万元,她这几日心情不佳,没有食欲,便让外公自己去吃。外公却在一旁自言自语:“我不饿,困难时期也没把我饿死。”。我劝说无果,向妈妈求助。
妈妈说,过一会就好了,你不用劝。我纳闷,妈妈怎么这种态度。果不其然,过了一小会儿,外婆只好将就地吃了一些。外公每吃一口,便看一眼外婆,看见外婆在吃,外公脸上就会露出难得的笑容。
我对外婆说:“外公吃饭时一直看你。”。外婆笑而不语,我知道,那一刻,她是幸福的!半碗多菜,最后还剩下一多半,我知道外公没有吃饱,我指着菜,暗示他,他摇摇头:你外婆还没吃哪,给她留着。妈妈知道,外婆一定会保重身体,如果哪天外婆比外公早一步离开这个世界,那么外公一定会绝食而死。
为了给外婆宽心,外公专门写了一首打油诗,内容我记不太清楚,只依稀记得两句是“破财人消灾,老伴乐陶陶。”。
在家过暑假,妈妈一边洗我的脏衣服,一边笑着说,“看有妈的孩子多好,我小时候打你,你还说让你爸把我赶出去,然后给你找个后妈。”。
“妈,我那时小,不懂事,如果我爸真给我找了个后妈,我会把她赶出去。”。我们母子俩的对话逗笑了村里的一个嬷嬷,(嬷嬷,对年长的女子的称呼。)
妈妈笑问,“嫂嫂,又去娘家给父母换洗衣物和床褥?”。嬷嬷笑着点头。她走后,我赶忙问母亲,“嬷嬷的父母还在世!”。妈妈说,“对呀,你嬷嬷今年73岁,她父母都90多岁了!”。听到这里,我惊讶地一时说不出话来。
“知君此去情偏急,堂上椿萱雪满头。”,70来岁的人,双亲俱在,那该是一种怎样的幸福。
椿是一种多年生落叶乔木,古代传说大椿长寿,庄子曾经说过“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古人拿椿来比喻父亲,盼望父亲像大椿一样长生不老。据史书记载,孔子的儿子孔鲤怕打扰父亲思考问题,“趋庭而过”,快步走过自家的庭院,因此古人就把“椿”和“庭”合起来称“椿庭”,称父亲为“椿庭”。萱草,一种草本植物,古代传说萱草可以使人忘忧。游子出门远行时,常常要在母亲居住的北堂的台阶下种上几株萱草,以免母亲惦念游子,同时让母亲忘记忧愁。百善孝为先,是中国古训,古人将这句话践行至生活的细微之处,“见微知著”也许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吧!将“椿”、“萱”合称“椿萱”即代指父母,父母都健在称为“椿萱并茂”,
前引“堂上椿萱雪满头”的诗句就是形容父母老了,头发白了。“椿萱衰迈,松菊萧条。”,不是灾难,而是福音。这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家有老人是个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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