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晚舟》

1.喜欢你是我想要坚持的事。

陆晚舟初次注意到顾凉，是在高一，那是文理科分班的第一天。

南方的十二月，寒意已甚浓。

乒乒乓乓的桌椅碰撞声中，姑娘着一身鹅黄色的棉衣，安安静静收拾着自己面前堆得杂乱的书，一本一本，整齐得不像话。

姑娘欲去搬地上堆的一叠书时，吃了力，眉头微皱的样子落在了陆晚舟的眼睛里。

于是，陆晚舟同学含了笑，上前道:同学，需要帮忙吗？

“不要。”姑娘抬眼看一眼面前着一袭翠色衬衫的少年，目光清寒如朗月照地，如是答道。而后俯身，将书分两道整理得甚是齐整。

那时的少年啊，面容干净，唇畔含笑，眼里有光。

十五六的年岁啊，对一个人的欢喜，总来得单纯洁粹。

比如，陆晚舟对顾凉的初初欢喜，不过因着她那一副清冷与常人不同的模样，因着那一副独立得不像话的模样。

可那时的少年不知道的是，有些人啊，一眼入梦，往后余生，都难以忘怀了。

陆晚舟从来不是个坚持的人，他从未想过，在这样的年岁里，费多大的气力去坚持什么，可似乎，有些事啊，总会因着什么，有所改变的。

文科班里，女生是个庞大的群体，喧喧闹闹的班级里，陆晚舟抬眼所及，往往能看见顾凉不温不响，兀自做着自己的题目，不受纷扰。

少年生了惑:这该是个怎样自觉的姑娘呢？

然后的然后，陆晚舟费尽心力，去了解了关于顾凉的一切。

十六岁的少年，喜欢一个人，兜兜转转，苦心经营，费力筹谋，都不过为着绕到那样一个人的身边。

可是啊，很久以后，陆晚舟都记得，有人曾告诉过他的如是一句话语:顾凉啊，人如其名，是个寡淡凉薄之人，喜欢不得。

那时的陆晚舟是这样想的:纵是块冰，长长久久下来，也是会化的吧。

所以啊所以，这便是他决心坚持的一件事了。

可陆晚舟不知道的是，有些人啊，生性冷淡不受爱。

不偏不倚，他所喜之人顾凉，便做了那样一个人。

2. 月亮很亮，亮也没用，没用也亮。

说来，这一年的冬天，是真的冷。陆晚舟打开电脑，在班级联系群里找到顾凉的联系方式，并主动打开对话框，发了这样一条简单的消息:新年快乐。

这一天，是2016年的2月8日，是他认识她的，第一个新年。

良久良久，空白的聊天界面只那样四个字，再没有了任何的消息提示。

直至隔壁家的鞭炮声响起，新的一年终于来临时，陆晚舟也未等到，那名唤顾凉的姑娘的一句回复。

少年不知同谁置了气，下了楼，接过大人手中的爆竹，摆了好几道，将烟花爆竹都放得哗啦响，像是想让全世界都听见，听见他的不悦。

年少时的宣泄，往往简单无理，那样想，便那样做了。

第二日，阳光难得明媚，照进玻璃窗，陆晚舟是在一阵敲门声中醒来的。

亮起的手机界面显示的是，早上八点。

打开的消息界面处有各式的新年祝福语，陆晚舟却只看见了最置顶的那一条好友申请同意的提示，然后那提醒处弹出的是这样一句问话:有事吗？

阳光落在穿白衬的少年周遭，将那样干净温暖的笑颜照得更加干净，更加温暖了，他说:没事，而后又加了一句:新年快乐。

姑娘的消息是在三分钟后回复的，只简简单单的那样一个字:嗯。

可那少年眼里的星河灿烂啊，是隔着手机屏幕都能得见的。

所以你知道了吗，你是我少时的衷自欢喜啊，那是成了拦也拦不住的顺流之水的。

有人说，之于你，喜欢没用，可怎么办呢？三分钟热度的我，偏偏对你执了著，喜欢没用，没用，我也喜欢。

比如是，月亮很亮，亮也没用，没用也亮。

然后的然后，陆晚舟是时常寻着顾凉聊天的，可姑娘回复的次数，甚少啊甚少，可陆晚舟不管，他想啊，他说，他便当她是在听着了。

3.原来你笑起来的样子真的不好看，但我喜欢。

新学期开始的第一天，陆晚舟坐在座位上，偏过同桌看着心中欢喜的姑娘，展开的笑颜在同桌看来，实在傻得可以。

“陆晚舟，麻烦你别对我笑成一副色狼的模样，我是直的。”

陆同学收了笑，反应过来后立时将同桌“摧残”了一番。

“陆晚舟同学，老师叫你。”

少年抬头，落入眼里的是一张清冷的面容，不带笑容，不敛温暖。

没由来的，陆晚舟便朝着姑娘，笑得如春花灿烂，答她:好的，顾凉同学。

姑娘未答话，皱了眉，转了身。

这一晚，十点十分，陆晚舟给顾凉发的消息问了如是一个问题:顾凉同学，很少见你笑啊？

十一点十一分，姑娘难得的答语如是:我笑起来，不好看。

往后的几日，陆晚舟终于在某次无意间见了顾凉的笑颜，那时的姑娘被近旁的好友难得逗得欢笑不已。

少年站在阳光中，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当晚，陆同学在微博上发了如是一条动态:某人笑起来的样子是真的不好看啊，但，我喜欢。

少时的欢喜，大概总逃不过那么四个字:爱屋及乌。

因为是你的样子，所以都喜欢啊。

陆晚舟决定同顾凉告白是在新学期开始后的，第二个月。

恰是倒春寒的季节，雨水多得不像话。

少年小心将写好的纸条放到姑娘的桌上时，姑娘埋着头做题的模样纹丝未动，甚至连眼皮也未抬一下。

这一日，仍旧丝雨绵绵。

最后一节下课铃响起时，陆晚舟起身，第一个走出了教室。

少年撑了伞，站在路旁，站在雨中，等了一人。

终究，他未等到心中所期所盼之人，亦未将心中的欢喜说出口。

第二日，顾凉的座位空着，周余说姑娘是昨日下楼时崴了脚，受了伤。

于是，同所有的偶像剧情节一般，少年认定顾同学没去赴约，理所当然是因为脚伤。

所以，他的喜欢，理所当然地得继续啊。

4.“我喜欢你”，这句是真心话。

所以啊，少年的欢喜，兜兜转转便两三载了。

这一年，他们高三。

他见过她认认真真做题时的模样，见过她安安静静听人闲谈的模样，见过她一脸淡漠置哄笑的模样，可他啊，从未见过她对他笑的模样。

高三的最后一次主题班会班主任大放隆恩，任他们自由发挥，说是高中生涯的最后一次放纵了。

于是，同学们都来了劲，决心要玩得尽尽兴兴了。

陆晚舟同一群人围了个圈，玩了真心话大冒险的传统群嗨游戏。

轮到陆晚舟时，少年弯了弯唇角，选了大冒险。

“对出门看见的第一个异性说一个秘密。”

陆晚舟敛了笑，在一阵哄笑声中出了教室门。

走廊上，顾凉就那样站在那里，背对着他。灯光落在姑娘周遭，温温软软，少年的眼睛里，是满眼满眼的温暖春光。

陆晚舟鼓了劲，上前附在姑娘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一句积久心中未开口的话。

少年说的是:顾凉，我喜欢你。

只是，那话，埋没在了一阵哄笑声中，并未入了谁的耳。

可是，我的姑娘啊，你又哪里会知道，“我喜欢你”哪里是什么大冒险，而是我的真心话啊，是我真正的不掺杂质的认真欢喜。

顾凉抬头看他时，皱了眉，满目疑惑。

然后，他们的故事，没了下文。就那样，无波无澜，草草收了场。

4.所有的玩笑，都有认真的成分。

高考结束的那一天，陆晚舟伸手拦了顾凉的去路，将姑娘未听入耳的话语当面说出了口，一字一句，清清晰晰，他说:我喜欢你。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不过四个字，却是他整个的三年青春年少啊。

是啊，我喜欢你，整整三年，三年青春，我唯一做到的坚持，便是你啊。

可那寡淡凉薄的姑娘啊，依旧寡淡凉薄。

姑娘看着他时，阳光都落在了她的眼睛里，却不见温暖，她说的是:所以呢？

所以，我们在一起吧。

这话，陆晚舟却是不敢说出口的。

那日的陆晚舟真的是无比怂，连回答都草率得辜负自己，辜负青春，少年含笑说了这样一句话，一句终究违心的话:我开玩笑的，那晚的大冒险啊。他们让我对出门遇见的第一个女孩说"我喜欢你"。

想来啊，这便是他的青春了，以“玩笑”二字草率收场的青春，草率得一如那张落在地上被无意间扫掉的纸条。

终究，他们之间，是轰烈不足，回忆不够，连喜欢，大概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所以他能奢望些什么呢？

他们之间不过是，从未开始，所以，又何来辜负呢？

姑娘皱了眉，一如往日，离去的背影在陆晚舟的眼中渐渐消失在拐角处，仿佛他的青春终究得告别，可这一次，说了再见，便是再也不见了啊。

陆晚舟想啊，书上说的全他妈是真理:世界上是没有所谓的玩笑的，所有的玩笑，都有认真的成分。

是啊，多少真心话在玩笑中说出口，只是不想懂的人，怎么都不会懂。

于他，那是他认真执着的青春，于她，不过指间清风的玩笑。

所以，他该如何呢？

所以，他能如何呢？

这便是他的青春了，不够荒唐，不够招摇，多得是遗憾。

很久很久以后，陆晚舟都未再见过那名唤顾凉的姑娘了，可往后的山高水长里，他都仍旧会记起，那时青春年少的衷自欢喜。

所以啊，有些事啊，止于仅此而已。

比如，我喜欢你这件事，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