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孩子读名著,读到李汝珍的《镜花缘》第三十三回“粉面郎”林之洋缠足被困,这一回语言依旧诙谐幽默,描写更是细致详尽,但我的关注点却落在了林之洋缠足后的脚面弯曲,十指溃烂,那种痛不欲生仿佛感同身受,难以释怀。
因为,这让我想起了我的那些小脚奶奶们。
图片来自网络因为辈分小,我家的奶奶多得真是数不清。先无论有无血缘关系,后来,母亲告诉我,只要看到稍微有点儿年纪的叫奶奶准没错。于是,太奶奶(我们称“老奶奶”),大奶奶,二奶奶,三奶奶,四奶奶……姨奶奶,姑奶奶……成为我小时候最深刻的记忆。
印象里,我的那些年纪较长的奶奶们中,很多是旧时代的受害者。她们脚下那扭曲却真实的三寸金莲,走路时小心翼翼的凌花碎步,在我成年后回忆起来,无不透露着曾经的苦痛和卑微。
但,我的亲奶奶——我父亲的母亲却是例外。
我的奶奶在一众妯娌邻里中,迈着大脚,风风火火,家里家外,昼夜劳作,养活着她的众多子女,成为这个逐渐壮大起来的家庭的重要支撑。
奶奶已经离开我们十六年了,儿时的记忆日渐模糊,但很多片段和回忆却让我无法忘记,经常在某个午夜梦回的时刻侵入脑海,辗转流连。
1大脚奶奶个头不高,但身体结实勤劳能干。
奶奶不是千金小姐,没有小家碧玉的娇羞,更没有弱不禁风的柔弱,她个头不高,皮肤黝黑,走路带风,说话大嗓门。
奶奶十六岁嫁给爷爷,那时候她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她说,刚嫁过来那会儿,做饭刷锅都要站在灶台上,要不然手臂太短够不到锅底。
图片来源于网络去年五一假期去白洋淀游玩参观嘎子村,又见到了地道战中连着土炕的大灶台,我脑海里又浮现出蹲在灶台上刷锅的年轻时候的奶奶的模样。
奶奶从1949年十九岁时生下第一个孩子,也就是我的大姑,一直到1972年四十二岁生下小姑。二十三年的时间里,八个孩子的降生,让这个人口众多的贫穷家庭愈加地入不敷出。
“好在还年轻,有的是力气和精力!”是不是这种念头在支撑她,我不得而知。
但是,她不得不拼命劳作,日夜忙碌。1949年,大姑出生的时候,解放战争刚刚有了眉目,新中国还没有宣布成立,那个时候中国农村妇女以家庭劳动为主,我的奶奶没日没夜地纺线织布。
图片来源于网络纺线机很多人都应该见过,大多红色展览中都会有实物展出,或抗日影视剧里也会出现。它曾经在我军的大后方发挥了重要作用,为红军战士的衣裤鞋帽做出重大贡献。相比较,织布机给现代人留下的印象并不深刻,我也是小时候在邻居家里一个破旧的小仓房里见过,当时的我,见到那个巨大无比、满身蜘蛛网的大块头儿时简直是呆住了,长大后才想起来原来那就是织布机。
这两样儿,曾经是奶奶手中的重要武器。她全年无休地纺线织布、熬浆糊、浆布头、纳鞋底,裁剪缝补,样样不落。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她用勤劳的双手和两只有力的大脚,让她的八个孩子,健康长大。
除了这两个重要的劳动工具,被奶奶视如珍宝的还有家门口猪圈里的那头老母猪和它的猪宝宝们。那时候,我已经是奶奶身边扎着两个小马尾辫儿的跟屁虫,屁颠屁颠地跟在奶奶后面,听她唤着“唠唠唠唠……”。听到奶奶的呼唤,那些原本依偎在妈妈身边的小猪仔儿们瞬间吐出老母猪那干瘪的乳头,争先恐后地窜到食槽边,等着奶奶把带着麦麸香的食物倒入食槽。看谁争得凶,奶奶会拿她手里的搅食棍子轻轻地敲向它,看着一边哼哼一边抢食的小猪仔儿们,奶奶脸上露出欣慰的笑。
很多农家会在春节前把自家的猪杀掉,这样能卖个好价钱,自己家还能剩下很多零七八碎,灌香肠、做猪血,这些足够一家人吃上两个月,过一个有油水的好年。但奶奶从来没有自己杀过猪,因为她舍不得那些她养大的猪宝宝们在她面前变得血肉模糊。
即便是动物,也都是通人性的。奶奶跟我这样说。
多年过去,老母猪还是老了,离开时留下一行浑浊的泪。当它还是个小猪仔的时候就来到了奶奶身边,在众多黑的白的花的小伙伴中,最终赢得奶奶的青睐,更是凭借着“高产”回报,成为奶奶的心头肉和全家的大功臣。老母猪离开家的时候,奶奶最终也没有勇气出门送它最后一程。
奶奶也老了,她的儿女都成才成家。自此,她再也没养过猪。(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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