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纹有些沉默寡言,不喜欢和别人交流,总是埋首在书堆里,大多数时候,我都只是在一旁陪着她,做做家务,满足她的需求。我太胆怯了,她是无辜的,只有十岁,我不敢以成年人的姿态贸然闯入她的童话世界。
我将自己暴露在晚秋微弱的光晕中,一件一件地把衣服晾上去,然后,踏着夕阳的余晖,我享受着踏着簌簌作响的地衣在幢幢高楼间穿梭的那份惬意。
偶尔也会看见推着婴儿车的女子,笑容满涨爱意,那时候,我的心情也会受到感染,想起母亲,家里的院子,想起冬日铺满白雪的田埂,还有寒风中飒飒而立的枯树,只是有时候恍惚,才会发觉这一残酷的现实:它们的生长是没有声音的。我害羞地疾步从那些母亲身边走过。
有一次我凑到米纹身边,发现她兴奋异常,以至于笑得露出了两颗小虎牙。她抓住了我,并极力请求我带她出门。
“米纹想要做些什么呢?“我问。
她指了指手中的书,封面上赫然几个大字,《遥远的向日葵地》,她想要去看一看满天满地的金灿的向日葵丛。
“可是我们这里没有葵花,现在这个季节它们也是无法生长的。“我在惊诧之余也只能将事实和盘托出。米纹眼中的光瞬间就暗淡下去了,她捏紧书脊没有再说话。
为了补偿米纹,我只能推着她去到游人寥落的公园,是的,深秋了,人们都不大喜欢在公园这种空旷的场所承受冷风的吹袭。
公园不大,我们随意地转了转,在这个时季,松树还绿油油的伫立着,柳树和其他观赏植物一般,枝条也黄惨惨地失去生气了。我们在一座假山旁歇息下来,米纹却瞪大了眼睛,手指着假山旁边,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我以为她指的是树木,没想到却意外地抓到了一个缩头缩脑蹲伏在假山后的小娃娃。
小男孩穿着一件磨旧起球的蓝色卫衣,裤子的膝盖上黑乎乎的一团。他知道自己暴露了,就从假山后窜了出来,抬脚就要跑。米纹身体前倾喊住了他,他也就呆若木鸡地一动不敢动了。我猜想他们两人一定是认识的。
“你是跟着我来到这儿的吗?“米纹瘪下了嘴,眼中鼓突出一个象牙色的旗袍,颇有些愤愤不平的样子。
那小男孩戴上连帽,没有转身,语气僵硬地说道:“我是和爸爸一起来的,他在这里做生意。“说完他就跑走了。米纹捏紧了拳头,低下头,拨弄着衣服上有刺绣的地方。
“他是谁呀?“我问。
“卖水果家的。小混蛋。“米纹的脸皱在了一起,弯弯细细的眉毛几经曲折。我想他们之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以至于孩子之间的友谊受到了损伤,但我不打算追根究底。风更大些的时候,我便带着米纹回家了。
后来米纹曾对我说,她对那孩子有一种莫可名状的直觉,他以后一定会作出些越出常矩甚至骇人听闻的事,他会成为一个坏人吧。“不能靠近他,我的心这样告诉我。“她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的细纹,轻声说道。
我说:“睡吧,米纹。“但她显然并不愿意就此闭上眼睛,于是蔑视地向我微微一笑。”米纹以后或许就会和那些小矮人在一起,或者会等到烟消火灭的那一刻到来,拎着鞋跟在那些德高望重的先人后面。“
别再说些胡话了,我想着,但我不敢说,我发现自己愈来愈怯懦了。她果真是个邪恶的小家伙,眼睛明亮如星,心底却藏着近乎绝望的偏执。在着混沌一片的世界上,还没有哪个天使敢说自己不曾凭恃魔鬼的心机而获得威名呢。“恶“的果子,你看见了吗,如果看见了,希望你拒绝将它摘下。
“姐姐,你给我讲个故事吧。“她现出无比寥落的神情。我只是拍着她的脊背,说:”快睡吧,米纹。“
寂静无声的夜里,我多次悲哀、怜爱地聆听着她的呼吸,最后终于分不清彼此的界限,仿佛我们的生命连系在一条脆弱的绳索上,我们同样地气若游丝。月光穿过云层、玻璃,在触到她纤细的发丝时,漫无目的地转了方向——许多的折角,长短不一的圆弧。月光缓缓流淌。她这样生长,纵使夭折,枯萎了,也好,我这样想。
米纹,明天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