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爱情。
中秋节快到了，突然很想外公。每年中秋，外公都会买好多好多月饼和柚子，当我们聚在一起吃喝玩乐的时候，他会一个人默默的、吃着柚子，看着月亮。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思念故乡。外婆总会觉得他很扫兴，明明是团圆的时节，却要一个独自望月。外婆经常说，这么喜欢月亮，怎么不去月亮上住着？
我一直觉得，外公和外婆之间，是没有什么爱情可言的。
还是在60年代，外公因为工作的分配，来到了外婆所在的村镇，身在异乡，孤身一人，很凄凉。外公应该没什么其他感觉了吧。他是孤儿，记不清自己的父母长什么样，只知道自己要拼尽全力生长。
那一年，他29岁，她19岁。
外婆和外公的认识，自然不是谈恋爱而来的。那个时候，真正通过爱情走过的婚姻，尤其是在农村地区，应该很少的吧。那一年，外婆的父亲腿上有伤，看了好多医生都治不好。于是他说，谁治好了我的病，就把女儿嫁给他。
一切都是那么刚刚好。
刚好外公去了外婆家附近和村民做宣传工作，刚好在银行工作的外公对中医药很有研究，刚好那天有人对外公说了这么一回事，刚好外公治好了外婆的父亲。然后他们在一起了，结婚、生子。都是那么碰巧。
我不知道外婆当时愿不愿意，也许没有什么愿不愿意可言。她或许什么都不知道吧。而外公，一直都在经历着没有家人的时光，也许也想要快点有个家吧。外婆和外公在一起之后，有了四个儿女。其实外婆相对来说也挺幸运的，因为在那个贫困的山村，能嫁给一个有工作的男人，应该还算不赖。虽然他们年龄相差很多。
他们并不和睦。外公不怎么会干家务，每天都去上班，家里的农活都是外婆在干。小的时候在外婆家长大，我经常听见他们俩吵架，大多数都是外婆放开嗓子在骂外公，外公不说话，走到哪外婆就骂到哪。偶尔外公会说一句话，外婆就骂的更凶。
听着他们吵吵闹闹这么多年，直到有一天，外公睡到中午十二点还没起床，外婆说，去看看你外公怎么了。我推开外公的房门，轻轻地喊了一句。他似乎很乏力的睁开眼睛，说他好累。打那个时候起，外公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外婆有的时候也会抱怨外公不能帮她的忙，可是总归没有吵起来。
那一年，他68岁，她58岁。
中秋，外公拿着月饼和柚子，颤巍巍走到门前的老树下，望着月亮出神，他在想什么呢，我们都不知道。也是那一年，外婆说，这么喜欢月亮，怎么不去月亮上住着呢？
第二年初春，外公住院了。他已经是癌症晚期，其实这么久，他始终没有告诉我们所有人他的病情。外婆很生气的骂他。他躺在病床上，始终不说话，笑着看外婆。就像多年前外婆骂外公，外公也只是躺在床上不说话。后来外公说，今年我不能和你们一起看中秋了，我要去月亮上住了。
外婆沉默了，大家都沉默了。
外公其实很严肃，平常对我们要求很高，经常凶我们，大家都不敢在他面前开玩笑。只有在外婆面前，他是不说话的。或者说，只有对外婆，他的容忍是可以表现出来的。
那一年，他69岁，她59岁。
他走了。在五月二十号那天早上，他睁开眼睛，问舅舅，你妈妈呢？舅舅说，你看，在旁边睡着呢。外公侧了侧头，看着外婆熟睡的身影说，这些天你们都辛苦了啊。然后闭上眼睛，睡了过去。他睡了一天，睡过了那天晚上，在第二天早上，停止了呼吸。他走的那一刻，谁都没看到。
他一定是累了。
他去月亮上住了。
外公下葬那天，在殡仪馆开追悼会，我们都哭了，外婆没哭。
外婆一直都没哭。
那一年的中秋，我们在舅舅家，聚在一起，吃喝玩乐，突然发现外婆不见了。后来发现，外婆在舅舅校区的最大的那棵树下，拿着月饼和柚子，坐在小板凳上，望着月亮。年级尚小的表弟跑过去，问：“奶奶你是不是在想爷爷啊？”
“他都去月亮上住了，有什么好想的。”外婆看着月亮回答说。
晚上我和外婆一起睡觉，半夜微弱的光把我弄醒。睁开双眼，我看到外婆望着窗外的月亮，有一闪一闪的东西在她的眼睛和脸庞上发光。
从小到大，第一次看见外婆流泪。
他们还是有爱情可言的不是吗？吵吵闹闹这么多年，还是没分开不是吗？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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