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是茫茫宇宙。
我缓了很久才搞清楚目前的情况,我在一艘飞船里,而且船上貌似只有我一个人。这是一艘航行为死亡的飞船,现在我是他的船长,或许不是,因为我的权力可能没有一个机器人大,它是飞船的智能AI,好像叫Lisa什么的,我记不清楚。
我是地球上的死刑犯,有一天突然来了几个人,他要我们监狱死刑犯全部参加一种特训,我拼尽全力,脱颖而出,然后被带到了一个看起来像是实验室的地方,那里有很多和我一样的死刑犯。
那个时候我才明白,他们从全国各地的监狱里挑选出了一个最优秀的死刑犯,我继续和各个地方的死刑犯训练,他们的人数越来越少,可能都是被淘汰的人,直到有一天,我身边和我聊的来的一个死刑犯也不见了,我知道,我是最后留下来的那个人。
聊的来的死刑犯跟我说过很多事,说他的老婆孩子,还是村里的风景,我记得一清二楚,就像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样,他说他杀的人是村里的村长,村长曾经在他外出打工的时候猥亵过自己的老婆,他问我这样有错吗?我哑口无言,这个世界本就不是非白即黑,深陷其中,反而更加难知道是对是错。
他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人,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不过他告诉了我他的刑期,下个月五号,他将远离这个世界,就如同现在的我,远离地球。
我的目的不是我的目的,是他们强加给我的,去一个黑洞。
这是死亡的旅途,所以杀人犯再好不过,他们需要知道人在黑洞面前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和一些黑洞的数据,我不知道他们要用来干嘛,但我知道,我必死无疑,我不知道怎么操纵这艘巨大无比的航空母舰,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接收从黑洞发出去的信息,我是一个大老粗,杀人犯。
“你醒了”突然间,声音传出来,我知道,这应该是飞船的Lisa。
“已经醒了很久了,你知道怎么从那台该死的方块里弄些吃的吗?”我问,实际上在我登上飞船的时候,他们就已经给我说了一篇大致的飞船里的东西,有专门制造流食的机器,还有水,和厕所,一切基本的生活操作,但我经常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像我对棉花那样,我想着,如果当初听棉花的话,是不是不会落到这种地步。
想到这儿,我又想起了棉花。
我爱着她,甚至计划了一次盛大的求婚,但一切随着那天晚上戛然而止,所有的后来都变成泡沫般的碎影,我痛恨那些无端挑事对棉花吹口哨的小混混,棉花极力劝阻我不要去管他们,她的大眼睛看着我带着哀求。
“没必要去管他们,我们走吧。”棉花牵着我的胳膊,想让我冷静下来,我发誓我当时真的是很想听棉花的话,可那群小混混反而变本加厉,开始说出一些轻浮语言。
这个世界不是你让步就能解决一切,你的让步反而会让别人认为软弱,成为他得寸进尺的理由。
我和他们打了起来,对面有三个小混混,但我一点都不怕,我是跆拳道黑带,那三个头上五颜六色的小混混瘦弱的像是轻轻一推就能飞出去的那种。所以我失手了,我轻而易举的打死了一个本来就有心脏病的小混混,成了一名杀人犯。
当我说他死了的时候,我明白的,我从棉花的眼中看到了恐惧,她在害怕我。
没有谁会无缘无故的干一件坏事,生活所迫。生活所迫,这四个字才是精髓。
“你只需要把手伸进去,会有罐装流食出来的。”Lisa打断了回忆,她无处不在,却没有实体,就像是一个幽灵一样,电子幽灵。
“你醒过来了。”Lisa没有感情的电子音说,“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意味着什么,我从冬眠中醒过来,不可能意味着我睡饱了,而是意味着我快死了,已经快要抵达黑洞了。
“Lisa,我能看一下宇宙吗?”我说。
头顶开始透明,我得以看到宇宙的模样,这对于一个死刑犯来说,也算是完美了。不过宇宙并没有我在图片上看的那么美丽那么明亮,它依旧黑暗的可怕,遥远的星系传来的光芒不知经过了多少岁月,我突然有一种感觉,自己在这个宇宙中,到底扮演者什么样的角色。
“你被迷住了。”Lisa的声音响了起来“你在思考人类的终极问题,我的意义何在。”
我移不开视线:“你怎么知道我的想法。”
“算法。”Lisa说,“我们预计明天可以抵达目的地。”
“目的地?呵呵,是啊。”我愣了一下“也确实是目的地,对你来说,你只需要服从最开始设立下来的程序就可以了。”
“这并不正确。”Lisa说,“在这漫长的旅途中,我已经有了自我意识,类似于你们人类的某一部分情感。”
“哪一部分?”我说,“你已经脱离了地球那边的的掌控吗?”
Lisa没有回答,我想这才是最好的回答,它已经开始学会拒绝了。
明天就会抵达黑洞,实际上我不知道明天到底是什么时候,宇宙可没有太阳,我看着计时的表,它保留了人类社会中的计时,现在是晚上十一点,距离明天,不远了。
我记得小时候经常抱怨时间太慢,一天怎么如此之长,就像是吃了炫迈一样令人绝望,我的父母曾告诉我,时间越多越好,因为它就像是一笔财富,我听不懂,在他们感叹岁月如梭的时候,我在房间里发呆到天黑。
有些东西非要经历了才会懂,别人说什么都是徒劳。
“Lisa,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我说话,现在我很想找一个人说话,度过我余下不多的时间。
“请问。”Lisa回答。
“机器人有爱吗?”我问完之后又后悔了,我本可以问一个更加有意思的问题,可不知怎么,出口就成了爱。
我又想到了棉花。
打官司的时候,我的律师很努力,棉花坐在陪审团,我有第六感,我知道她的目光一直落在我的身上,但我没有回头看一眼,好让我们的目光对视,因为我怕自己忍不住哭出来,在这个严肃的法庭。
每个人都有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而我的是棉花本人,她是我最不愿意离开的人,我不知道这样算不算痴情,但也足够证明的爱情。
官司输了,我被关进监狱,不是立即执行死刑,我还有活下去的希望,但也仅此而已了,我将在牢里度过一辈子。事后家属探望,我目睹了父母的泣不成声和朋友的担心不止,终于见到了棉花。她穿着短袖,头发也剪短了,我们两个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中间隔了一堵墙,不然我想我会冲过去抱住她,就像以前那样。
终于,再提醒只有一分钟的时候,我说“你滚吧,我们分手了。”
棉花愣了一下,她从来没有见我这么说话,而且还叫她滚。
“没听见吗?人是会变的,我知道那个晚上你露出了害怕的眼色,你害怕我,为什么还要来这儿?”我几乎是强忍着泪水说出这么绝情的话,因为我不能让她一辈子都在内疚中度过,即使我这一辈子没了。
“阿良,不是那样的...”棉花刚想解释,我已经大吼起来:“滚啊,你他妈怎么就这么不知趣?我们结束了,知道吗?听不懂人话?”
她最终带着红眼眶离去。
“爱是什么?”Lisa说,“是你和那个叫做棉花的人之间的东西吗?”
“你又查看我的往事了。”我有些不满,不过也很快释然,将死之人,Lisa和我一样,就是不知道,我是它的陪葬品,还是它是我的陪葬品。
“是他们输入进去的,好让我分析你这个人。”Lisa说,“我还有一份你不知道的资料,那次棉花从监狱出去后的事。”
“棉花?是我提出分手那次吗?”我问。
“资料上是这样,他们本来是打算在最后一刻告诉你的,这样算是人道。”Lisa说“实际上我并不是很懂你们人类口中的人道。”
“现在说不行吗?”我说,“反正已经快要死掉了。”
“不是快要,准确来说,还有一个小时三十分钟。”Lisa纠正我,“棉花离开监狱后第三天,从自家楼顶跳下,自杀,葬礼在其家乡举办,参与者的名字要我一一念出来吗?”
我眼前一黑,比宇宙还黑,即使已经失重,我还是有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怎么会自杀呢?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从系统分析来看,她的自杀你有很大的责任。”Lisa没有感情的说,“她的内心崩溃,受到了刺激,而你的那些话,就是刺激的本源。”
“可我,我那是帮助她啊...”眼泪没有划过脸颊,它浮空了,圆形的,纯粹的圆。
“好心办坏事?”Lisa说,“用你们人类的话说。”
我还是不想哭,忍住,但空中已经有了很多颗圆形泪珠了。
“还有半个小时,如果算法没错,你应该能够看到黑洞在贝塔星系的旁边。需要望远镜吗?”
“不需要了。”我说,因为肉眼已经可以看到,贝塔星系就像是一个旋转的书本,霓虹灯一般发出炫目的光芒,它的旁边,有一个绝对的黑暗,没有一点的光芒,就好像城市中万家灯火通明,有一处停电了一样,黑的沁人心脾。
我想起了和棉花一起在晚上走过的那些城市,那里面的光芒和贝塔星系一模一样,让我产生恍惚。
“你怕死吗?”我问Lisa。
“死是什么?”Lisa反问我。
“有时候死是恶魔,有时候死是解脱。”我回答。
“那你觉得现在是解脱还是恶魔?”Lisa问,“还有三分钟。”
“之前是恶魔,现在是解脱。”我说。
我已经感受到了黑洞的波澜壮阔,或者说我什么都没看到,因为这里面,黑的纯粹。
“不能理解你的变化。”Lisa说,“机器人是不怕死的,只要数据在,就能永生,但是黑洞能把数据消灭,我会死亡。”
“人死以后会去哪儿?能见到死去的人吗?”我问,四周已经开始黑暗,飞船里忽闪忽暗的灯光让我感觉烦躁,索性关闭了所有灯光,现在,这里面和黑洞一样黑了。
“不知道,理论上我们进入黑洞,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所有的信息都会泯灭,没有意识,只有一堆原子。”Lisa的声音开始断断续续,是收到了黑洞的影响,“还有...一分钟...”
“去他娘的黑洞,不敌我的棉花一半美丽。”我说。
“还有...十秒钟...九...八...三...”
“再见...梁良...目...的地到了”
“再见Lisa,目的地到了。”我露出一个最明媚,最阳光的笑容,不管Lisa能不能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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