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花生壳里的妈妈
妈妈不见了,那是二十多年前一个秋天的事了。
妈妈变成了一颗花生米,躲进了某个花生壳里。
那是一个秋月的夜晚,我领着弟弟来到一片花生地里。我认得妈妈的球鞋,上面满是泥土,却压根不见母亲的踪影。
“哥哥,妈妈呢?"弟弟拽着我的手问道。
“也许,妈妈躲在花生壳里吧!”我随口说道。
“啊?”弟弟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这怎么可能呢!你骗人!”
“不!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我眼望着一大片泛着白色波浪的花生地,自言自语,又像是对谁说的那样。末了,我把放得老远老远的目光收了回来,认真地加以佐证说:“傻弟弟,你看哥哥我,偏偏就长了六个手指头,不是吗?”
弟弟拽过我的右手,从大拇指开始往下数,数来数去,六个手指头。事实上,他已经数哥哥的右手数了好多回,但每一回都是六个手指头,他又转回头去数自己的右手,可是怎么数都是五个手指头。他已经数了好几年,他搞不清楚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每次都要挠头好一会儿。
“哥哥,妈妈真的住在花生壳里吗?"弟弟仰起头,两颗眼睛像两颗钉子钉住了我。
“不然呢!"我慌忙躲避他的眼神。
“她为什么要住在花生壳里呢?”弟弟傻乎乎地问道。
“也许,因为她太累了吧!”我长叹一口气。
“那她什么时候回来?"
“等花生成熟了,她就回来了!”
“真的吗?”
“是真的!"我说完,不知怎的,鼻子酸酸的。
我撒下了一个弥天大谎,我真的不知道要如何收场了。
那是一九九七年的秋天,妈妈像一只断线的风筝飞走了。那时,我还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上小学六年级。每天早上,母亲会给我炒个油盐炒饭,让我吃了上学去,她则砍猪草喂猪,操持家务。吃完早饭,我总是把锅洗刷得干干净净,那会儿,我人还没有灶台高,常常要站在小椅子上或小板凳上刷锅洗碗,借此多少减轻些母亲的负担。
那天下午,母亲外出,穿着鲜艳的红外套,像一团燃烧的火焰,翻过一个个小山头,就再也没回来。那时,继父病重,在葫芦城医院里住院治病。那时,整个家的重担就压在我六指儿稚嫩的双肩上。我放学回来以后,要砍猪草喂猪,还要照顾年幼的弟弟。
母亲失踪这个事,之前也没个什么预兆,或者有,但我没发觉。记得那几天,母亲总是穿着球鞋,一趟趟往花生地里跑,仿佛她的魂儿掉在那里一样。又或者,她总是爬上一个个小山包,呆呆地望着远方,一愣神就是半天。又或者,她俯下身,抱抱猫儿狗儿,把俩儿子平时要穿的衣物拾掇出来,放在伸手就够得着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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