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懿行
一盆绿色的袖珍玫瑰,顺延至她惨白的手,晃痛了我的眼睛。
就这样毫无预兆,我也没想过我是她在这个时候的依靠。
像极了乍暖还寒的初春,她的脸透析着微润的红色,却又凝结了一层像薄雾的忧郁。像是很久不见,但熟悉的感觉依然浮在心头。
我把她邀了进门。即使彼此离开了三年,三年的时光也在此刻变得透明,顷刻氤氲消散。
她故作轻松地仔细查量着我的居室,手里的盆栽也仿佛握得更紧了,仿佛听到枝叶簌簌抖动的声音。「我想给它安个位置。」她不漫不经地 吐出几个字。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她在窗台前拨弄着盆栽,看着她安放着盆栽薄如蝉翼的未来。突然脑海里浮现她结婚时手里捧着花球的嫣容。
只是这画面在一个月前告终。她离家时也只是装下了欺骗与背叛的契约。她掏出离婚协议书的时候,鲜红的字体,却涌动着墨迹般的肮脏与腐朽。她不可以接受别人的背叛,脑海立马就认定了是别人的错误。
「你还好吗?」我试探地问道。
「不好……」我的心突然怔了一下,「我放了很多位置,可是怎么看还是觉得别扭。」我抬头,迎上了她的眼光。
「你放心吧,我会试着找到平衡的位置。」我只看到她蠕动的嘴唇。
她最终还是把盆栽放在了地下。它便站在了那个了无天日的地带。炽热的阳光肆无忌惮地溅起厚重的灰尘,它却彰显着慧能大师所说的「何处惹尘埃」。
住在对面的老妇人每天浇花时开始和她聊天。我在的时候却也没一句好听的话,现在反倒能和别人聊得熟络。也是怪脾气!我在心里不忿。
那天她突然把玫瑰提上了窗前,我下意识预料到她的心扉是否得到老妇人的叩问。她也笑着回答说是的。
外面的阳光很热烈,我站在窗前看着那棵玫瑰。娇柔,明媚或许都不是它的代名词。静静涌动的车流人海,在那焦灼的阳光底下如蜻蜓点水般泛动,我似乎 领略了真知灼见般佯装不起来地高兴。
她却离开了。
彷徨失措地收拾好了东西,她说她想爸爸了,那是她唯一的亲人,乡下也或许是她唯一可以选择的地方。
我不解,即便是听她认真地阐述了一遍,我还是发了疯一样不让她走。乡下应是她痛苦的失乐园。她被她叔叔利用,用满是铜臭的金钱换取了她一段 不堪的婚姻。
我还是没能拦住她。或许那是因为这个世界里所有的爱都有共同的性质,那便是忍。
我让她走,让她自己选择,让她回归自己最真实,最纯朴的真情。眼泪还是在我的脸上汨汨而流。我想起她披上头纱在洁白里用泪水洗涤着自己的 前尘过往,我想起她在众人面前挤压着心底的惆怅强颜欢笑,我想起她在戴上戒指时瞳孔里曾经一瞬而逝的幸福,那么逼真却又那样虚假……
总不见得童话故事里的主角能够永远的浪漫动人。她像在嘲讽童话,预告了一段自己不会快乐的婚姻,却还是那么拼命,不顾一切地欢葬在爱情的温柔乡。
泪水漂白了我的夏天。这三个月的春季却还是没能等来那株玫瑰的花季。她的情感太悲伤,伤了玫瑰的花语,伤了那些沉溺在爱情的姑娘们的软肋。
她搬走以后,对面那家的老妇人也没有出现在我的眼帘。
大厦的人纷纷议论老妇人是不是疯了,被送去精神病院了。有的认为她接受不了女儿去世的消息崩溃成疯的,有的觉得她是日夜不眠地思念女儿导致的精神疾病。我 不敢再看向她的窗台一眼。
那道在心里驻防的平衡线蓦地崩决了一地碎片。两个窗台,两个陌生人,两份情感,却在互相慰藉之际找到彼此之间重叠的影子。
她说,隔壁的大妈待她像母亲一样,在我最艰难的时候给了我妈妈的温暖。
她说,那个小女孩长得太像我死去的女儿了,她一笑一动都揪着我的思女之痛。
她说,其实我没有父亲……
她说,其实我留在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了……
夜里,我看到她在窗前纵身一跃,被巨大而深邃的黑暗吞噬,绽放出殷红的瑰丽。
我猛然从梦中扎醒,看到月夜朦胧中窗台上玫瑰滴聚的鲜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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