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确实已经死了,但是我仍还活着,以另一种方式,微妙的,苟延残喘着。”
我说这些话时,林惜时就安静的听着,不发表任何意见,认真的帮我把话一字不漏的记下来。
他态度诚恳,动作麻利,我对此非常满意,却并没有感激之情。
这是他应做之事,他欠我的。现在只是帮我打打字而已,便宜他了。
“但是我马上就要真正的死去,也许没有任何人知道,但我仍要说,我要死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事情说来话长。我本是一名即将毕业的大学生,马上就要开始人生中另一段新的历程,但我突然就不想活了。
并不是家里遭遇大难,也不是遇上什么迈不过去的坎,更不是得了大病或是其他什么非死不可的理由,只是单纯的不想活了。
没意思透了,我想。也许在别人看来我的人生或许还有几分值得羡慕的地方,但在我自己看来却并没有任何想要继续拼搏下去的欲望。
毫无任何出彩的地方,普普通通地人生,就好像是一滴水落入到大海里,整个人生似乎就是一杯白开水,没滋没味。像空气一样活着,存在却不被注意。在我第三次出发考试地路上,我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车辆,觉得自己是一个失败的透明人,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觉得无法忍受。
当然了,这些其实都无关痛痒,毕竟它们都决定不了我今后等我人生,甚至连影响也是微乎其微。
可我就是累了,我不想再尝试,也不想再经历失败,我有一千个说服自己继续努力下去的理由,但我没有力气try again下去了。
反正人总要一死,早晚躲不过,不是吗?
想到这里,我整个人就更加的沮丧,一眼就望到头的人生,真是没意思。
我想自杀,最好是在无知觉中死去,不经历任何痛苦和挣扎。我查了各种方法,却没有一种让我满意。
“活着固然有活着的好处,但是对我来说只是一种折磨。”
我想,要不干脆来最直接的,把自己憋死好了。男人,做任何事都要痛痛快快。在某一天早上,正在洗脸时的我突然出现了这个念头。我盯着镜子中的自己看了很久,心里想会后悔吗?
不会!我听见自己回答道。就算是会后悔,也要先死一死再说,我已经受够了这样的人生,我讨厌这样的自己!
把头埋进水里,我能感觉到水轻抚我的皮肤,四周一片黑暗,一切都在此时静止了。恍惚中,有声音在我耳边说个不停:“明明还有那么长的生命,真的打算不要了吗?”
什么?不想要了就是不想要了,生命再长管我什么事!
“可是这样很可惜呀,你的人生才刚开始,世界上有那么多美好的事物你还没来得及看呢!”
不想看,不想看!如果觉得可惜你就拿走好了。别来烦我!我生气的想。我都要死了,还一直说个不停,难道你以为我没有拿这些话劝过自己吗?
“真的吗?既然这样,那就非常感谢您了。我叫林惜时,从今天开始,我就接管您以后的人生了。”
……
我叫华侈,我不想活了,于是把我剩余的人生送给了另外一个人,一个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没看清的陌生人。
然后,准备安心赴死。
再然后,我被疼醒了,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浑身插满了各种管子。
我觉得浑身每一块地方都疼,疼痛从皮肤浸入骨髓,再满满充满五脏六腑。我喊不出来,也无力挣扎,既觉得整个人昏昏沉沉,又无法真正的昏死过去,只觉得每一分都是煎熬。
到底出了什么事?我怎么会变成这样子?是自杀未遂吗?好痛苦!谁来救救我!我用力叫着,却只发出轻微的呜咽声。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过来翻动我的身体,还有人的对话声。
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我努力睁开眼去看,却只能看到几道模模糊糊的人影。
其中一道突然向我走来,俯下身子问到:“惜时,惜时……怎么样,想要吃点东西吗?跟妈妈说……”
惜时是谁?我不认识,我是华侈!
我“呜呜”的挣扎着,却感觉自己的手被人紧紧握着,似乎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来给我力量。
我似乎睡着了,又似乎清醒着。视线所接触的地方是大片大片的光晕,又被一团团的黑色遮挡住。
光晕越来越少,越来越少,只剩下中间手掌大小时,我觉得自己身子变得轻松起来,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
我这是要死了吗?
“还没有,大概还得一个星期左右。”有人说到。
我这才发现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我自己的房间里,屋里坐着的“我”看向我。
“从我的身体里出去!”我有些警惕,又有些生气。:“把我放到你的破烂身体里替你受罪,又抢了我的身体,你可真恶毒!”
那人面露难色,说到:“并不算是我抢,是您送给我的,您忘了吗?至于让您遭受那些痛苦,我也是情非得已。”
“我……我当时只是说说而已!”我辩解到。
“只是说说而已?”他的面色突然沉了下来,有些气愤的说到:“你已经自杀成功了!你已经放弃了你的人生!既然你不要了,那么又何必纠结之后的事呢?人死万事空,想必你应该明白!”
“可我根本没死,我他妈还在医院受着罪呢!”我吼道。
“这个样子,死与不死,其实根本没有区别,而且你不是马上就要死了吗?这样一来,我们都能实现自己的愿望,何必计较这几天。”
他说的对,是我要死的,虽然造成这结局他掺和了一脚,但归根到底根源在我。我的气焰瞬间消了下去。
“可是太痛苦了……”我低着头说到。
“我只能在你意识不清的时候把你召唤到我身边,但时间不能太久,这件事真的抱歉。”他看着我的样子,叹了口气:“我太想活下去了,我想好好的,健康地地去看看这个世界。自从得病后,我就很少出门,我接触的都是病人,整天听着他们的哀嚎,嘴里只能尝到药的苦味。我想去胡吃海喝,想上大学,想交很多朋友,想要谈恋爱结婚有自己的孩子……健康地人所拥有的一切,我都想体验一下。”
“你不知道,每次听到有人自杀,我都会很生气。我拼命挣扎着讨也讨不会来的东西,却被别人轻易的丢弃。我多么嫉妒。我不停地想,要是我是那个人多好!要是我能成为他会怎么样!要是我能夺来他不要的人生多好!”
“就这样想啊想啊,简直魔怔了!然后有一天,大概我太执着了,连魔鬼也被我这种执念吸引了过来,问我想不想活下去。我当然想了,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想要活下去!于是我找到了你。”
我看着他,明明是我自己的脸,却变得有些陌生,那双眼睛充满了渴望以及对今后生活的向往。
“即使付出很大的代价,即使活得很艰辛也要活下去吗?”我问到。
“是!”他毫不犹豫的回答。
“很多时候,一旦坐定选择,是由不得自已反悔。我不知道我是否后悔做这个决定,但如今我确实无法回头。”
我说到这,林惜时转头看了我一眼,他神色复杂,却还是没说什么。
这是他的建议,在我死之前写点东西证明我曾来过,又悄悄离去,毕竟,以后他就是我,那么我自然是要消失的。
消失的无声无息,除了他,将无人知晓真正的华侈已经死去。
“我感谢我曾度过的每一段时光,也祝福“我”今后要度过的每一段时光。
我想了想,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就这几行字,也是我绞尽脑汁想出来的。
我指挥他把通讯录微信QQ翻了个遍,从头拉到底又从拉回来,看了许久,停在一个暗了的头像上,说到:“看,这是我喜欢的人,可是没有表白,说起来,我也没有谈过恋爱呢!”
他问:“要寄给她吗?”
“不啦”我摇摇头:“其实没有说过几句话,都算不上认识,突然来这么一手,再把人家吓着……”
说着说着我自己反倒笑了,没有任何理由,就是突然想笑就笑了。
“这篇记录就留给你吧,林惜时。”我看到他惊讶的表情,接着说到:“从始至终,这件事也就你我知道了,就留给你吧!”
“我会好好保存的!”他郑重的承诺着。
我摆摆手,感觉意识又变得模糊,疼痛感一点一点在身体里苏醒。分不清白天与晚上,只觉得光晕满满被黑暗吞噬,这种感觉真不好。
当眼前全黑时,我终于真正的死去。
晚安,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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