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三生四岁,恍惚记事。
一个夏季的中午吃饭时,也许我太饿了,急不可待的把母亲刚舀上的一大碗热汤,用手扒歪了,恰好倒在自己心口窝上,干了一上午活,累急眼了的母亲,一看我弄得满身都是汤,地上桌子上也一片狼藉,拉过来打了我个鬼哭狼嚎,那是我记忆中第一次挨打。
如今,心口上的疤痕已经模糊,但心灵的创伤永远铭记在心底。我不怪母亲心狠,我怪自己手贱不懂事,不能帮母亲干活,却给劳累了一天的她徒增烦恼。
从那我学会了察颜观色,学会了委屈求全,学会了打掉门牙往肚子里咽。母亲不让做的事我坚决不做,即使成年后,她为我选择了一段我不喜欢的婚姻,我也没有学会反抗。
因为她是我的母亲,她给予我生命,我相信她是爱我的。只是那个年代,那个灰色的岁月,无休止的体力劳动消磨掉了她的爱心与耐心,我能卑微地从她那乞讨一个笑脸,就知足了。
后来又有了弟弟妹妹,转眼到了8岁,同龄的小伙伴们都背上书包去上育红班(学前班)或一年级,我则背着弟弟领着妹妹,看他们趾高气扬的从我面前走过,羡慕的不得了。母亲挂在嘴上的话就是,女孩家上学没用,早晚是人家的人,识两个字认得自己的名字和男女,别上厕所走错门就行。再说我上学去了,谁照看弟弟妹妹啊。
那时的我扎着两个羊角辫,弱小的身躯,经常背着弟弟,流着鼻涕的妹妹,则扯着我的衣角,夕阳西下,我们则站在村口焦急地等母亲回家。
高兴了就教弟弟妹妹唱儿歌:花喜鹊,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擀白饼,卷白糖,媳妇媳妇你先尝,你是我的小新娘……
有时弟弟饿了,哭了,闹事费事,我就和妹妹把家里的床单抽起来,一人抓住一头,把弟弟抛在床单上,摇啊摇,荡啊荡。弟弟咯咯的笑着,妹妹的鼻涕己过河,累得小脸通红,可我们一放下,弟弟就哭,我们就继续摇啊摇,摇的胳膊发酸,弟弟犯困,我们就一起躺在床单上睡着了。
母亲下地放工回来,撂下锄头给弟弟喂奶,我则赶紧背起竹筐去大门口的柴火垛背柴火,先烧一大锅水,给母亲沏一杯茶,然后母亲边给弟弟喂奶,边遥控指挥我做饭。
宁拿千斤,不看肉墩。我宁愿做饭弄得灰头土脸也不愿看孩子,太挠心了。
如今那个爱哭爱闹的弟弟己经四十岁了,走上了领导岗位,有时打着官腔和我打电话,惹我急眼了,我就发泄一顿大骂白眼狼。
2、
婶子家和俺家一共九个孩子。
婶子家有个小哥哥是个残疾孩子,没屁眼,拉的便便像根细线,父亲在部队每月打回家的钱都被奶奶积攒下来,攒了好久终于在他十岁那年,攒够了八十元给小哥哥去济南做了手术,在肚脐眼周围挖了个洞排便,可惜手术不成功,天天漏粪。
记忆里奶奶时时把他抱在怀里,而他天天凄凄哀哀地哭着“我饿,我饿,”据奶奶说,我们两家九个孩子数他长得最俊,心眼最多,吃得也最好。家里老母鸡下得蛋都让他一人吃了,说他聪明体现在一次分苹果上。奶奶把一个苹果用刀分成好多瓣,他一定先瞧瞧哪瓣大,他就闹着自己吃哪瓣,小的那瓣给我们。如果苹果都差不多大,他会翻腾着苹果纠结观察好长时间,在其中的一瓣苹果上狠狠地咬上一大口,才挑一瓣他认为大的吃。如果不让他咬,他就会哭闹,或躺在地上打滚。我一见小哥哥哭了,就赶紧把自己的那瓣苹果伸过去让他咬一口,他得了便宜后就不哭了。
可惜那时大人们只夸小哥哥心眼多,却没人夸我懂事。
母亲说,他们高兴了偶尔拿我们九个小孩子做分苹果试验,结果除了小哥哥知道自己挑选大的,其余我们八个小孩都接过来就啃,根本没心眼挑选。小哥哥后来又经历了一次大手术,伤口感染,离世了。婶子和奶奶尽力了,解脱了,只是后来大人们谈起时,总是说我们九个孩子,数死去的那个长得最俊,心眼最多,可惜上帝造人时忘了一道程序,让小哥哥遭受了那么多的罪。
而小哥哥留在我记忆中的却是那凄凄惋惋的哭泣声:“我饿,我饿!”
3、
麦子熟过了一茬又一茬,房前的燕子秋去春又归,转眼我已九周岁了。
九岁,和我同龄的孩子或者比我小的都去上学了,弟弟也两岁多了,母亲才给我报名上小学,没上育红班直接上了一年级。班里竟然有许多为了照看弟弟或妹妹晚上学的同龄人,我也没因为年龄大自卑啥的,只知学习机会来之不易,暗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学习。
只是我的一年级学习生涯,却是个多灾多难的一年。
母亲白天忙于挣工分,奶奶忙着织布纺棉,那时的孩子都如小鸡又狗放养着。
那年秋季,母亲忙着秋种,我头上生了好多虱子,她也没空给我逮,后来虱子太多母亲收拾不了了,干脆给我剃了个大秃瓢,只留前面一捋刘海,上学时就戴着一个红色的帽子。看前面的刘海一点也看不出是个小秃瓢。
那个冬季,那顶小红帽成了我的护身符。
一次和哥哥吵架,他为了报复我,竟藏起了我的帽子,害得我第二天没去上学,他也被母亲一顿暴揍。
在校园里,一次课间休息时,有个顽皮的男生用竹杆子从我头上挑走了帽子,然后男生互相传递扔着帽子玩。我就那样秃着个头,像个小丑一样,站在校园里被一群调皮的孩子嘲笑着,他们喊我“小尼姑,”直到上课铃声响了,那些调皮的男生才停止传递,我则羞红了脸,赶紧捡起地上的帽子,匆忙跑进了教室。
从那以后,下了课,我匆匆忙忙上完厕所,就趴在课桌上描田字格,不敢出去和小伙伴们一起玩冰糕化水的游戏,不敢和他们在校园里踢毽子,跳皮筋,我怕别人笑话我,怕调皮的男生抢我的帽子。
偌大的教室里空荡荡的,经常只有我一个人。有时我趴在窗户上或者门框上,羡慕地看着同学们在校园里玩耍,盼望着春天赶快到来,盼望着头发快点长出来,因为母亲说,春天到了,头发就长长了,就不用戴帽子了。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虽失去了玩耍的乐趣,但我却收获了学习的快乐。
因为我天天描田字格,写的字如刻在作业本上的,间架结构布局合理,美观大方,被校长开会表扬,说五年级的学生也没我写的好。
至从校长在会上表扬了我后,那些调皮的学生再也不敢欺负我,喊我外号了。因为我班有好几个女同学护着我,只要有哪个胆敢喊我小尼姑或者想摘我的帽子,那几个女生便群殴他。课间休息我也不用一个人孤零零地蹲在座位上练字了,我又重新融入了小伙伴们中间,和他们一起玩耍。
期末考试我得双百,抱着小板凳,怀惴着鲜红的大奖状,雄纠纠气昂昂地回家了,我的一年级来了个开门红,母亲始料未及,高兴地把奖状贴在了堂屋的墙上,她嘴上虽说女孩子学习好没用,但她眼里流露出的喜悦之情是遮不住的。
幸福快乐的日子总是那么短暂,来年的春天,头发长出来了,我却被同伴传染了黄肝炎,被迫休学了两个月。
灰色岁月 2
网友评论
说我活得太窝囊,啥事都听我母亲的,给她姥姥起外号:参谋长。😂️😂️
我是怕她生气,别人不听我才顺从她的。
孝顺除了孝还有顺吧,我妈只敢指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