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说起武侠小说，不能不提到金庸先生和古龙先生。

金庸的故事里有一种“大”：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所以他的小说多数有真实的历史背景。而且他学识渊博，读他的小说，是一种文化的熏陶。

而古龙的小说充满快意恩仇，看他的小说你不需要顾及什么民族大义，只是侠，无所牵绊，行为准则只在内心，有着江湖人的豪气、慷慨。

两个人，都是武侠大家，各有各的风格。而我个人更喜欢的，是古龙的作品。

古龙笔下的人物，有一种江湖人的“豪爽”：大口喝酒，大碗吃肉，自由自在，同时，又要喝最烈的酒，恋最美的人，极致而又畅快淋漓。虽然是“大侠”、“江湖知名人士”，可更像是如你我一般的普通人。

他们身上自然有各种各样的毛病。同样，也有最至深的孤独。

《浣花洗剑录》里，东海白衣人临死前对方宝玉说,你可知道，像你我这样的人，活在这个世上，是多么的孤独。

02

也许，是因为古龙本身就是个孤独的人。

少年时，古龙的父亲为了情人抛妻弃子，古龙一怒之下和父亲断绝了关系。

父亲的离开，不仅代表亲情的遗失，更是经济支柱的倒塌。

古龙只能独自离家，外出讨生活。

他打过工，也混过黑社会，真的是刀口舔血、人间冷暖都经历过的人。日子虽然辛苦，可是兄弟之间的快意恩仇，让他感觉到人在江湖的“痛快”。

古龙的一生，有酒、有朋友，红颜知己更是一大堆，可是他依然是孤独的一个人。

众所周知，古龙爱喝酒，他可以一口气喝一整瓶白兰地。

他真的爱酒的味道吗？我觉得不是。

古龙在《七种武器》里写出了其中的奥秘：

你若以为酒只不过是一种可以令人快乐的液体，你就错了。你若问我，酒是什么呢？ 那么我告诉你，酒是种壳子，就像是蜗牛背上的壳子，可以让你逃避进去。 那么，就算有别人要一脚踩下来，你也看不见了。

蔡澜曾说，古龙喝酒是一杯杯往喉咙中倒进去。是名副其实地“倒”。不经口腔，直入肠胃。这一来当然醉，而大醉之后醒来，通常不在杨柳岸，也没有晓风残月，就是感到头大五六倍。

喝酒，大醉，也许只是太孤独，孤独到不愿清醒，不愿面对，只能用酒精麻醉自己，甩掉那孤独。

古龙喜欢喝酒，更喜欢和朋友喝酒，可是朋友再多，孤独总是自己的。在热闹的人群中，那种孤独、寂寞也许才最煎熬。

古龙的《大人物》中有一段对话，感觉非常经典：

田思思道：“他为什么不去找朋友？”　

　

秦歌道：“不错，你痛苦的时候可以去找朋友陪你；陪你十天，陪你半个月，但你总不能要朋友们陪你一辈子。”　　

田思思道：“为什么？”　

　

秦歌道：“因为你的朋友一定也有他自己的问题要解决，有他自己的家人要安慰，绝不可能永远的陪着你。”　　

他又笑了笑，道：“何况你也不会真的愿意要你的朋友永远来分担你的痛苦。”

古龙结了两次婚，有好几个女友，却正如那句话所说“万花丛中过，片叶不留身”。

父母离异、颠沛流离的成长经历，使得他渴望家庭的温暖。可是在尝试后，却又忍不住想抽离。

缺少爱的人，根本不知道爱是什么样的，又如何给出爱呢？

最后，他还是孑然一身。

女人对古龙来说，和酒一样，都是用来排遣内心的孤独的。

他的那些红颜知己，也无法真正理解他的寂寞。

所以，他只能不断寻找--停留--离开--再寻找，如此，循环往复。

他爱着时，是情真意切地爱了，可是不爱了，也会毅然决然离开，毫不留恋。

古龙最终也承认了自己的“无情”，在病床上时，他曾对女友丁秀玲说：“真对不起你，也对不起那些爱我的女人。”

在生命的最后，他问道，“怎么我的女朋友都没有来看我呢？”

他辜负了那些女人，那些女人也抛弃了他。

最后，他依然孤独。

03

有人说，金庸小说里的人物，悲伤、孤独都是表面的，而且那种孤独，在人物的整体命运中，只占一小部分罢了。

可是古龙的小说里，孤独，就是人物的底色，是深入骨髓的。

古龙的《多情剑客无情剑》中有一段对话，对孤独做了最准确的诠释：

他（李寻欢）不愿阿飞再想这件事，忽然抬头笑道：“你看，这棵树上的梅花已开了。”

阿飞道：“嗯。”

李寻欢道：“你可知道已开了多少朵？”

阿飞道：“十七朵。”

李寻欢的心沉落了下去，笑容也已冻结。

因为他数过梅花。

他了解一个人在数梅花时，那是多么寂寞。

古龙小说里的主角，多是浪子。

浪子无根，随性漂泊。没有过去，没有未来。

像陆小凤，无父无母，无门无派，无家无业，只有一群朋友。

“身世不祥，十四岁出道，七年成名”这就是古龙对他身世的描述。

你说他没钱吧，伸手一掏就是五千两的银票。

你说他有钱吧，身上的衣服却不讲究，甚至还有点破旧。只因为，他完全不在意。

陆小凤当然也爱喝酒，红颜知己一大堆，江湖里一顶一高手花满楼、司空摘星和西门吹雪都是他的朋友。三教九流的朋友，更是不计其数。

他没事还喜欢笑，当然大多数时候是苦笑。

但是陆小凤依然是孤独的。

笑，很多时候本就是无可奈何、孤独的掩饰。在笑的映衬下，才能看出孤独有多深。

因为，这种孤独甚至无法摊在桌面上讲出来，也没办法在太阳底下晒一晒。

不管多热闹的场景，在古龙的文字下面，总是有一点淡淡的哀愁，一层深深的孤独。

为什么孤独？

似乎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可是就是感觉很孤独。

这孤独没有原因，当然就没有解药，也没有终止。

这种孤独似乎是无解的。

而且，古龙小说里，人物的孤独是我们普通人都可以感同身受的。

金庸小说里的主人公，除了韦小宝，不是官二代就是富二代，三观是极正的，可是就像偶像剧一样，和我们普通人的生活总是隔了一点什么，感受并不真切。

可是古龙的孤独，很多人是能看懂的，能代入的。

大概是因为古龙笔下的人物都不完美吧，因为古龙拒绝再把那些大侠神话，他想写的是活生生的人、真实的人。所以，他看似是在写某个人，可是我们总能在其中找到自己的影子。

04

“吟松阁”事件和解后，古龙曾经流泪说：“我未成年就失去了父母之爱，家庭破碎，在饥饿与彷徨中屈辱挣扎，以玩世不恭的姿态隐藏自己的身世，告诫自己要努力奋斗，一定成功……人家看我好像是荒唐了一辈子，而我的辛酸又有谁知道呢？我身为武林文坛上的霸主，一把生锈的小刀几乎要了我的命。人生原来也只不过如此……”

正是“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古龙被刺伤，妻子也带着孩子离开了，这无疑于在他心上又插了一把刀。

他说：“每天好不容易回到家里，总是转身又出去。每天做的只有一件事：喝酒！”

我想，古龙是孤独的，他也渴望家庭的温暖，所以，他要和朋友一起喝酒，他也尝试走进婚姻，踏入家庭生活。

可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他失败了。

古龙的弟子丁情评价他说：“古大侠生性就是个浪子，所以根本不适合婚姻生活。因为古大侠寂寞，他便追求新奇，所以他的婚姻不能长久。他爱过的女人委实不少，但能长久相处的几乎一个也没有。”

有人说，孤独之于古龙，像是一处伤口，必须要用酒和狂欢来填补。一刻不填补，伤口就会泊泊流血。

而他又把这种孤独，投射到了他笔下的人物中，让这些人物也有了一点孤独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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