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冷色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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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着》一直是一本很受读者喜爱的书。它是当代著名作家余华最具影响力的长篇小说之一。
其实,这部小说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出版后,很快就有了电影版《活着》。
十多年前,我就看了电影版的《活着》,觉得很精彩,有深度;读小说则较晚,去年读了小说版《活着》,这才有了比较。
两者各有所长,但咀嚼、比较之中,觉得小说比电影来得更冷峻,更深刻,也更能体现作者的创作意图。
网络上,对《活着》一书有许许多多的介绍、书评或读后感之类的文章。不少文章都持一个基本观点:
赞扬福贵历尽沧桑,顽强生活的精神。
一部分文章认为,作者为福贵“安排”的死亡灾难太多,这种过多的“死亡巧合”让作品多少有些瑕疵。
那么,应该怎样解读这部作品呢?应该怎么理解作品中福贵这个充满“人生落差”的人呢?
《活着》剧照从这部倒叙式的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出主人公福贵的先高后低的人生经历:起初家境殷实,游手好闲,喜嫖嗜赌,龙二设局,输了个底朝天,将家居的宅院也输出去了。父亲气死了,母亲气病了。老婆家珍也气跑了。
然后福贵和原来自家的佃户春生一起被国军抓了壮丁,差点当了炮灰。解放军把他和春生俘虏后,春生留在了部队,福贵艰难辗转,终于回到了家。
母亲已逝,所幸家珍宽厚,没有嫌弃福贵,被福贵几乎毁掉的家,又有了新的希望。
可世事难料,福贵的儿子有庆在一次“荣幸”选为给县长夫人输血对象时,竟因抽血过多而死亡。女儿凤霞因为哑了,只好降低标准,嫁给了“偏头”的搬运工二喜,却又在分娩时因失血过多死在医院。
不久,老婆家珍也因软骨症和生活的重压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生活对福贵打击还没有结束。衰老的福贵只好和女婿二喜、外孙苦根生活在一起。一次事故中二喜被水泥板夹死。无奈之下,福贵和四岁的苦根相依为命。
不料苦根在一次吃豆子过量,被活活撑死。最后,福贵只能与一头牛相伴度过余生。
从故事的走向中可以看出,作者的确以栩栩如生的笔墨写出时代的变迁:战争,大跃进,文革。也成功塑造了一个历尽沧桑的不幸的福贵。
这么说,《活着》这本书的手法可以归结为写实。
也就是说,这本书可以归结为一本现实主义的小说。但如果细读,会发现作者的着眼点似乎并不满足于写实。
《活着》剧照一般而言,一部作品中涉及死亡,是很正常的。
但本书中作者笔下的故事,却是一个个死亡。从福贵父亲死亡,到福贵母亲死亡,儿子死亡,女儿死亡,家珍死亡,女婿死亡,直到外孙死亡。
这就像时间之路上一朵朵黑色的云横陈故事的“天空”。
这种将死亡作为“重点”来写,让读者感到沉重之余,还会感觉作者安排上似乎有些失真,有“夸大”偶然性之嫌。
诚然,现实中,如“抽血的事故”,“医院失血的事故”,“水泥板夹死人”,“吃豆撑死人”密集地发生在一个家庭,可能性似乎不大。即使有,也是极少数。
作者这样写,会不会失之偏颇?——如果以写实的角度解读,可能会认为作品产生了瑕疵。但要知道,余华不是一个只会单一写实的作家。
他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就是一位有着“先锋文学作家”称号的人。在他早期的作品中,“象征”、“暗示”等现代派手法也被他纯熟地运用于作品中的。
那么在《活着》中一系列“死亡故事”的安排,肯定有着作者深远的意图。那就是对生命的荒诞性的揭示。
离开福贵的家人,从小说故事中的另外两个人的命运更是为了佐证作者这一思想意旨的。
《活着》剧照从小说内容上看,福贵是这一系列“死亡悲剧”的源头。
他输掉了家产,然后一切都变了样:流离失所,家境变穷了,生活变艰难了。不错,福贵家境的变化于他有直接关系。但如果他没有输掉家产,命运又会如何?
看看龙二的结局,就可以找到答案。
龙二采用卑鄙的手段,得到了福贵的家产。可人算不如天算,全国解放了,龙二被定性成了恶霸,他欺骗得来的家产变成了枪毙他的直接证据。
换一个角度,将龙二看成福贵的替死鬼,也是可以成立的。
这让人很自然想起那句古话:“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从这里,可以看出作者对情节的独具匠心的安排。仔细品味,可以从中感悟到作者的暗示:生命的荒诞。
另外,再看看小说中的另一人物春生的命运,又可以得出怎样的结论呢?
从小说中,春生原来不过是福贵家的佃户。在福贵还是少爷的“辉煌”时期,春生对福贵来说,还是一个为福贵家种田的农民。
稍微查阅一下资料,可以知道:从成份上看,那个年代,农民可分为中农、下中农、佃农几等。
有的农民还有一点田地,可佃农是一点家产没有,只有靠租种地主家的田土来生活。否则无法活命。显然,春生的成份是当时最低的。
也就是说,春生家是当时社会中最穷的人,其社会地位也是最低的。就在他和福贵一起被国军抓了壮丁时,这本是一桩“生死难卜”的事。
两人成了解放军俘虏后,春生的命运却发生了根本性变化。他没有丝毫牵挂。没有跟福贵一块儿回家,而是义无反顾加入了解放全国的洪流。
解放后,春生的生活在作者笔下变成了一条暗线。春生的地位和福贵的地位完全颠倒了:春生成了县长,福贵成了地地道道的贫苦农民。
他只在两个地方出现过:一个是县长夫人病重,让血型吻合的福贵儿子有庆给她输血,结果有庆抽血过多死了。当春生得知死去的小孩正是福贵的儿子时,他感到非常内疚。想要拿钱补偿,不料被福贵老婆家珍拒绝了。
另一个地方就是春生的死亡。文革来了,他被打成走资派(一个从佃农走向革命的人居然成了走资派,这本身就有极强的反讽意味),被贴大字报,被批斗。最后走向自杀。
要说,春生的政治觉悟比福贵不知高了好多倍,但他悲惨的结局又说明了人生无常。
《活着》剧照还有一个问题:福贵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一个败家子儿?一个虔诚的生活者?
福贵先败家,后落难。仿佛一夜之间,他就成熟了。这个分水岭就是输光家底。在作品中福贵从气死父亲开始似乎就幡然悔悟,从此没有一点死灰复燃的痕迹。
甚至,福贵心里都没有过心灵的挣扎,就完全变成了一个“规规矩矩的人”。
从后来福贵的命运变化看,一个个亲人的死亡,一次次的“死亡打击”,让他的心由痛苦走向麻木。小说中,读者几乎看不出他大痛大悲。他在煎熬中度日,直到变成孤独的一个人,他也没有倒下。
这里可以看出福贵在命运的“劫难”中走向了超然,变成一个纯粹意义的“活着”的人。
但这种“活着”,是不是一种“死亡”呢?这是阅读中的一个很值得深思的问题。
写到这里,似乎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
《活着》看似写实的,但它更是象征、暗示的。如果,阅读时不那么拘泥于“故事”,把它当成一部揭示生命无常的寓言来读,又何尝不可呢?
浅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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