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童年的记忆只剩一个模糊的影子了,它好像已经烙印在我的脑海中了,看不清也抹不去,却一直陪伴着我。
农村家庭要生到男孩才算是完整的,很不幸,我排行老二依旧是个女娃,父母为了逃避计划生育把我寄放在姥姥家。小时候吃的最多的就是白煮蛋,那也是最好的东西了,农村人都是自家养的母鸡,鸡蛋也是很有限的,她为了能让我每天都有鸡蛋吃,养了很多母鸡。每天早上起床,她总是从兜里掏出一个热乎乎的鸡蛋。吃多了我渐渐的就厌烦了,她开始煎荷包蛋,顿鸡蛋羹,炒鸡蛋……等等变着法的让我吃,她总说多吃鸡蛋能长高。
看到其他小朋友吃1角钱两个水果糖时,我哭闹着让她买,对现在的我们来说地上有1毛钱你都不愿意弯腰去捡,但那个时候就是很穷,1分钱都乱花不得。她也不想让我受委屈,就用面粉做麻花,炸馓子,用红薯做糖糕,她用那双巧手变出各种好吃的零食,我总是拿着那些零食去撩玩伴,不给他们吃然后把他们惹哭。到了上学的年龄我就被爸妈接回家了。
12岁那年,我第一次见她哭,哭的很伤心。妈妈生了重病,农村的医疗有限,我爸就带着妈妈去城市看病,妈妈病好了,他们就留在那打工。家里剩下我们姐弟三个,从那时起,她说记得以后要靠自己,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自己会做饭就不会饿着。13岁那年我学会了煮饭炒菜,她隔三岔五的来一趟,从她家到我们家步行要两个多小时,每周我都盼着她能来,但从来都没问过她走十多公里的泥巴路累不累。
后来到镇上上初中,离家远只能住校。每周六才能回一次家,她都会给我包饺子,她最喜欢包韭菜猪肉馅,那是我最爱吃的馅,现在只有在回忆中才能吃到那个味。她有一个装衣服的大木箱子,那是她妈妈给她的嫁妆,逢年过节晚辈来看她,送的礼她总是藏到那个箱子里,只要我回去她总是从那里面掏出一两样好吃的给我。
每次回去还是和她睡在那张一直没变的木板床上,天冷的时候脚总是冰冷的,睡觉的时候她总是把我的脚抱在她胸口暖着,那种温暖到现在还是记忆犹深。每个周日下午回校时,她总是给我做特别多吃的,给我带回学校,总怕我在学校吃不好。
在县城上高中,离她又远了些。为了省车费每个月回去一次,我告诉她从上次我离家开始算,你过第四个周六时就能见到我了,每次到村口我都能见到那个瘦瘦小小的她。自从上了高中,每回去一次,姥姥家的母鸡就会少一只,她炒的那个鸡肉特别香,特别好吃,每次舅妈说也只有你回来,你姥才舍得杀只鸡。她总喜欢给我擀手擀面,里面放上煎好的鸡肉,每次我碗里就只有几根手擀面,其他都是鸡肉,她总说你第二碗在吃面条。回校的时候她总是送我到村口,直到车声都消失了,才慢慢的走回家。
2012年,高考结束,我把所有的自愿都填了上海的学校,父母在的城市。离她更远了,那个暑假我在上海找了一份暑假工,开学的前一个礼拜,我买张票回去看她,用全部的工资给她买了她没有吃过的东西,买了衣服,买了手机,我一遍遍教她怎么用手机接电话,怎么给我打电话。新衣服她看了一遍又一遍,我把吃的都给她装到那个大箱子里,我说你不要不舍得吃,吃完了我还给你买,那天,她特别开心,脸上一直洋溢着笑容。晚上睡在她身边,她说:“娃长大喽,能挣钱了,不要给我花钱了,我老了吃不了那么多,衣服够穿了,把钱存起来留着自己花”。那天走的时候,她送我送了好远,我让她回去,她念叨着,再送送,送不了几次喽。
每次给她打电话她总是重复着那几句,“要吃饱,穿暖和,等放假回来我给你包饺子吃”。
2014年,她93岁。临近春节,给她打电话说过年我爸妈先回去看你,我要上班,工资高,过完年我再回去,给你买好吃的,电话那头她沉默了会,乐呵呵的说好:”等娃回来,给你炒鸡肉,包饺子“。
长这么大,第一次一个人在宿舍过年,但那也是我们的最后一个年。爸妈都回去好几天了,也没有给我打电话,放到平时早就打好几个了,想着应该办年货忙,我就正常上着班。年三十下班早,我去超市买了一包速冻饺子,韭菜馅的,晚上吃着饺子等着春晚开播,想着家里也开始吃饭了。我打姥姥的手机没有接通,就给我妈打电话,电话接通后:“姥姥走了”。瞬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脑子一片空白。
那晚我依旧吃着饺子,看了春晚,睡到第二天起床去上班,我告诉自己昨晚做了一个不太好的梦,忘了就好了。
春节过后,爸妈回来了,把那部老年机交到我手上,我妈说:“腊月二十七晚上吃完饭,她精神特别好,说了好多话,临睡前还跑到我妈房间给我妈盖被子絮叨了几句,’让娃年后别回来了,天太冷,你把吃的给她带过去’。腊月二十八早上起床,舅妈说咱娘怎么还没起来,去看了下,身体已经凉了,医生来了看了说,老人走的很安详,睡着走的“。妈妈说完又哭了起来。
拿着手机我就回学校了,从那年开始我再也没有回过老家,只要看不到那张黑白照片,她就一直都在那个老房子里,周六还能在村口看到她……
连接我们的那部手机没有停机,只是每次打过去都无人接听。“姥姥,你是不是出去又没把它带在身上呀”。那年有一次我打了很多次都没人接,第十遍的时候接通了,那次我凶她了,她笑着解释忘拿了,下次不会了。每年的那天我都会打到第十遍、第十一编……我能感受到她一直都在,我也相信她会一直陪着我。
”今天已经腊月二十八了,新的一年又来了,你过得好吗?我也很好,明天开始我要准备年夜饭了,菜单都列好了,很多都是你教我的,而且我现在会做的菜更多了,在网上用文字记录着每一道菜的做法,就像当年你手把手教我一样。自己学会做饭,就不会饿着,我依旧记得……“
泪滑过,痕还在;人已去,念未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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