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故事终究都会有一个答案,所有的答案却未必都如最初所愿。重要的是,在最终大难到来之前,你是否耐得住性子,守得稳初心,等得到转角的光明。
李源是某名牌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的应届毕业生,今年23岁。
毕业晚会上,同学们都因为找到工作,即将奔赴新的战场欣喜的时候,只有李源一个人在角落里喝着闷酒。在校期间,他一直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现在回想起来,曾经的他,每天都是过着自习室、食堂、寝室三点一线的生活,风雨不改,雷打不动。因为妈妈告诉他,这世界,没有谁比谁更幸运,只有更努力。当然,四年的刻苦学习也换来了相当丰厚的成果:获得过5项国家专利,在某著名期刊上发表过文章,拿过国家级奖学金,省级演讲比赛一等奖等等。
大四那会儿,大家都在忙着找工作,李源就跟着室友一起在网上投了简历,几轮面试下来,也收到了不错的offer,但他老是提不上感兴趣。朋友们都让他先做着,实在不适应再换,可他总说:“再等等吧!”。一直以来别人做什么,他就就跟着做什么,而且也都能做得很出色。却从没有停下来想过自己将来要去哪儿、做什么、为什么?这也是他此刻所苦恼的。
生活于人,就如被爱情灼伤的男女。我们的人生,只需要一个答案就可以从此好过,不是么?
晚会结束后,李源一个人踉踉跄跄地回到自己在郊区租的十几平米的小房子,倒床就睡。半夜,被雷声惊醒了。一会,窗外开始下起大雨。他坐起来,静静地望着窗外,能清楚地听到雨滴啪啪打在屋顶,顺着房檐流下来,最后落在地面的颤音。夜越来越静,他越发感觉自己好无力,就像被凝固在桌上的蜡,不能动弹。一直坐着,过了好久,天色渐渐亮起来。他习惯性打开电脑。刚一点进去,屏幕右边就闪出了一个显示星星支教项目的招募信息对话框。大学期间,李源也曾利用寒暑假参加过一些学校组织的支教活动。他永远忘不了那些孩子的笑脸,仿佛就在昨天,纯净。突然,他想起,刚来大学,正赶上社团招新面试,一个学长对他说的:“人生没有成功失败,选择的道路也没有对错,只要自己真正体会并享受了人生。”李源便神然地移动着鼠标,点击了“我要支教”的对话框,在线填写了报名表。本来就想着是玩玩而已,也就没多在意。
生活总有惊喜,某个不经意间的小举动,也可能成就你。
几天之后的一个中午,李源正在外面的小摊上买牛肉面,突然有一条短息进来。他左手接过店老板递来的打包牛肉面,右手慢条斯理地从裤兜里翻出手机。咋一看,“哦!”李源来不及想什么,就从嘴里冒出了这么一句。正在煮面的店老板猛然抬头,用奇怪了眼神向他盯过来,这人神经病吧。原来是之前报名支教项目组让他明天上午10:00去广场路1号星星支教项目办公室面试。两天之后,李源顺利收到了录取通知的E—mail和关于本次支教项目的资料,并要他下周六早上八点准时到办公室集合。
这天,所有的被录取者都按要求在规定时间内到达指定地点集合。在指导员夏历的带领下,大家帮忙把支教项目组给山区小朋友准备的课本和自己的行李搬上后备箱,坐上支教队给他们安排的面包车,开始了一年的“旅程”。起初,他只是把这次的行走当做是放松心情,就坐在靠窗户的位置,好看着沿途的景色,偶尔也和坐在旁边的队友杨旸聊几句。杨旸看上去和李源一般大,不爱说话。在大路上行进了两三个小时后,车子开始摇摇晃晃。路面的颠簸超出了李源的想象,他本以为,这只是和大学时暑期支教一样玩玩。时间过得太慢?坐在后面一个叫张勤的小伙子,早被晃的不行了,还好支教队提前准备了塑料袋。又过了好久,车子突然停了。
“怎么回事”坐在旁边的杨旸问到。
“没事儿,别担心!”坐在副驾驶的夏历镇定地站起来。
大概停顿了两秒钟,指导员又说到:“由于路边不平,车子出了点儿小问题,已经在处理了,马上就好。这样,大家可以先下车休息一下。”原来是车胎破了,焦急等待十几分钟之后,司机换好备用车胎,他们继续往前走。
绕过那座大山,很快,就到了李家村村口。李家村在山区,教育资源极度缺乏,村子里只有一间被临时用来当做教室的村政府办公室,门前院子中间插着一根竹竿,上面帮着五星红旗,正迎风飞扬。没有正式的老师,村长老李是为数不多读过书的人,平日他不仅要处理村里的事务,还要给学生们上课。由于没有课本,上课的内容都是老李自己编的,很粗简,和城里学生的待遇那是万万不能比的。
村子里的人几乎都聚集在这里,站成几排,说笑着,迎接这些“老师们”。人群中有个头发花白的老头,笑着向这边走来,嘴皮拨动着:“欢迎欢迎啊,大家一路上辛苦,快快请”,“您是村长吧?我是夏历,叫我小夏就好,这是张勤、杨旸、李源”夏历忙接下话,介绍了随行的人。“嗯,叫我老李就行”老人干脆地应了声,便领着四个人往宿舍去:““这下好了,村里有老师了”。一边吆喝着旁边的村民们帮忙把他们带来的课本搬到教室去,一边还让一些人把老师们的行李拿到村里早早给他们腾出来的一间宿舍——村委会办公室。“就是这里了”老李停了一下。宿舍门前有一片菜园,里面结满了黄瓜、苦瓜、茄子、辣椒和豇豆。菜园那头,有一口井,是90年代流行的那种压水井,有些水锈了。门边有个刚砌的小灶,上面的泥巴还没干。房间里有四张床,中间摆着一张黒木桌子,上面全是村里人送来的礼物,有鸡蛋、黄瓜、腌咸菜等等。听老李大致介绍过这里的情况后,杨旸四处望了望:“学生都去哪儿了?”。
“学生们听说村里来了新老师,高兴呢,这不昨儿就让他们都放假回家了,等你们休息好,后天咱们就正式上课”,老李一笑起来眼角有明显的眼角纹,深深凹凹,皱皱巴巴,“实在不好意思,明天我要去县里开会,就只得让人带你们四处转转,熟悉一下环境”。
看着周围的一切,李源半天说不出话,这一路上看到的一切都超乎了他的想象。
一天的接待工作结束之后,四人各自整理好自己的床铺和生活用品。李源说:“这里和我以前见过的都不一样”。“没关系,慢慢就习惯了”,指导员夏历是四个人当中支教经历最丰富的,“记得我刚刚开始支教的时候,也不习惯”。
“那后来怎么?”李源赶紧追问。
接着李源的话,夏历说:“后来嘛……那时候在若尔盖,我第二次参加的支教项目,那年我25岁。在我之前去过那里的好友说那里海拔高,一般人都会高原反应。刚到的时候,自己还挺庆幸,一切都很好。几天后,还是没能逃过一劫。当时恰巧我一个人在屋子里,我本以为自己快死了。一个外出会诊的医生从门口路过,听到我把碗摔在地上的“啪啦”声,救了我。他是随医疗队过来的志愿者,从前是名军医,将近花甲,叫尧益民。你们肯定想问,老军医?难道医疗队就不怕他在这里出点什么事吗?毕竟他年纪大了。”
其他三人一齐应声:“对呀,毕竟他年纪那么大了”。
“我开始也这么想,只是当时没来的及问。他给我吃了药,身体还虚弱,但已经没什么事了,要我睡会儿。等我醒来,他已经离开了。”
“那后来你没再遇见他,你的救命恩人?”杨旸忙问。
夏历突然站起来,没有说话,走到屋子中间的黒木桌旁,端起个不锈钢盅盅。盅盅里面有茶垢,看上去有好多年了。像平常一样,轻轻揭开盖子,深深地喝了一口,盖上。站在桌旁,没再走动。“本来我也以为不会再遇见他。说来也巧,就在他支教期满的前一天,他去给一个常年卧床的病人会诊。正好这天下午我去给一个学生做家访,在路上遇到了他。说了好些感激他的话,他也很客气的回我。聊了好久,他看我有什么话想说,又吞吞吐吐地,就先开口问我:‘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对的,但我又该如何开口,直接问,会不会太唐突?’,我心里盘算着。
‘哦……那个……我想问您个事’
‘嗯,你问’,他笑着。
‘为什么您这么大年纪还要来支教呢,就不怕自己身体受不了吗?’我沉默了好久,终于开口。
‘嗯嗯,以前也有好些人问过我这问题’,他回答到:‘只是因为没有人愿意来,所以我来了’。我的血液好像凝住了,脚还一点点儿挪动,回想着:‘只是因为没有人愿意来……’。第二天上午,我给学生们上完课,就跑去找他,却听到村民说他已经坐村里给安排的拖拉机回城了,还说他走之前让给我带个话,帮他把桌上的盅盅保管好。”
夏历嘴里说着话,手里捧着那喝水的盅盅。
“为什么要留个杯子给你,还是用过的?”张勤不解。
“嗯……这又是个很长的故事了,时间不早了,大家赶紧睡吧,改天咱们再细聊”夏历眨了眨眼,又喝了一口水,笑笑说。
大家都早有困意。杨旸和张勤俩人一头倒在床上,蒙上被子就睡了。就李源一个人把枕头支得老高,时不时地把头往桌上的盅盅偏去。“快睡吧,明天还有别的事呢!”夏历提醒他。
“嗯”。
此刻,窗外又下起了大雨,坐在床上,听得到和毕业晚会那夜一样的滴答声。追寻的脚步像时间一样,只进不退。
第二天,村长让弟弟李老二带着他们四个到处看了看,跟他们讲了李家村的详细情况。多年来,从李家村考出去的学生不是没有,可最后就都跟肉包子打狗没什么两样。年轻人出去后,多有打拼得不错的,就都待在大城市享福了,谁还愿意来着穷乡僻壤过熬苦日子。村里有一条河,河里的水都是村口前那座大山上的积雪融化后流下来的。平时谁家洗个衣服还是洗个菜啊,都在这里。四个人跟着李老二沿着河往上走,一路上看到很多女人穿着单薄的衣服,蹲在河边,手泡在水里,一边洗衣服,一边和旁边的人说说笑笑。冬天河面上本来都是结冰的,由于李家村的地势,天并不是特别冷,冰结的并不是很厚,用锤子把河面的冰层敲碎,冰下面的水还冒着热烟。李老二的媳妇儿也在这里洗菜。老李昨天交代过,他今天去县里开会,让李老二给四位老师接风洗尘。这不,李老二媳妇儿就是在准备中午要吃的东西。看到他们走过来,忙放下手里的活儿,把手的水在围裙擦了擦,笑嘻嘻的喊道:“这是往哪去?”“大哥去开会了,让我带老师们到处转转”,听到老婆的话,李老二赶忙回道。午饭过后,李老二又带四人去到教室,眼前的一切,用简陋两个字形容真是太不够。屋子里还充斥着一种说不出的怪味。房顶上竟有几个洞,阳光透过瓦片,照在地面,照在发霉的课桌上。黑板上方贴着一张邹巴巴的毛主席头像,讲台上几节被水浸湿又被风干的白粉笔。大家齐刷刷的盯着这课桌,“怎么都发霉了?”张勤问道。“这不前几天夜里打响雷,风吹得房子吱吱叫,还下着大雨,我们都不敢出来看。第二天早上起来,房顶的瓦好多都烂了。本来打算要修的,又接连下了好几天绵雨,桌子也就长霉了。”李老二无奈地皱了皱眉头。
这一路走来,李源心里反复在想,自己究竟来干嘛了。难道只是因为不愿面对选择,生活找不到方向?在这个地方,每个人的眼睛里都闪着一道光,那种眼神,和当初去支教的小孩子的笑容不一样,像泪光又像星光。记得大学时在图书馆里看过乌文阿克潘的《就说你和他们一样》,此刻的李源就像那句“就说你和他们一样”的悲恸。
晚上,村长也从县里开会回来了。
第二天早上,正式上课。学校安排李源教语文、杨旸教数学、张勤教英语、夏历则负责体育等其他科目的教学。在教室门前的空地上,村长把孩子们召集在一起,站成一个方阵后,开始每周一的红旗下讲话,一个高高的皮肤有些黑的男同学喊道:“升国旗、唱国歌、敬礼”,“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升旗仪式结束后,村长给孩子们介绍了新老师,四人也纷纷做了自我介绍。
[if !supportLists]第一节[endif]便是李源的语文课。“同学们,上课”,李源拿着书快步走上讲台。
“起立”一个女生用柔柔地声音喊着。
“老师好”大家接着她的话。
“同学们好,请坐”,李源不慌不忙:“我叫李源,大家以后叫我李老师吧”,说着,便拿起粉笔歪歪扭扭的在黑板上写了自己的名字。
“今天是咱们的第一堂课,首先请大家来做个自我介绍吧,有没有同学愿意先上来”,他一边说,一边示意孩子们主动到讲台上来。过了好久,只见大家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偷偷的笑一笑。却始终没有人站上来。看到这样的情况,李源并没有生气。从以往的支教经验来看,他就知道,山村的孩子很少有上台表现的机会,其实他们心里是想去展示,可又害怕别的同学会笑话自己。“那你们有梦想吗?”,李源又问了,还是没有人愿意开口,只是大家一齐吼了句:“有!”,就再没人说话。教室里又恢复了先前的样子,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又偷偷的笑一笑。“好,既然你们不愿意说,那这样,我们写下来。我发小纸条给大家,你们在上面写上自己的梦想,不用写名字”,李源从课本里拿出之前准备好的小纸条,走向第一排最左边的同学,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狗子,老师”,全班同学顿时轰然大笑。
“那你姓什么?”
“我就叫狗子,我爹就这样喊我的”
“你没有学名吗?”
“学名是什么?没听过啊,我爹说小娃儿没名字好养活,嘿嘿”,狗子笑笑,不停挠自己的头。
之前看电视里讲,山里的习惯是小孩子没名字好养活,没想到这世上真有这样的事情。李源没有在追问名字的事情:“那行吧,麻烦你帮我把这个发给大家”,说着把小纸条递给狗子。
“大家边写,边听我跟你们讲讲我的梦想”,李源回到讲台上,在黑板上又写下了“我的梦想”四个大字,用力极重。他稍稍回忆了一下:“我从小就立志当一个人民教师,我的启蒙老师告诉我,世上有两类人对于一个人的一生影响最大,一个是父母,是生活的老师;另外一个是老师,除了父母,和你接触最多的就是老师,他们不仅可以交给你知识,还能引导你怎么往前走,对于每一个学生而言一个好老师育人育德。而我,那时候就想当一个好老师。有人说教师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在我看来这话并不无道理。我希望我教过的每一个学生,不管成绩好坏,他们身上都有闪光点。而且我相信,对于你们,知识能改变命运……”。他说的太投入,一时忘了时间,没注意到大家早就写好了纸条,让狗子放上讲台,听他讲。他一张张打开纸条,有的想当老师、当画家……。后来了解了,才发现理由惊人一致。他们想成为各种各样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并不因为事业本身让他们有多少兴趣,而是想挣很多很多钱,给村里修路,这样大家就都可以去城里了。
顿时,李源的心不寒而栗。
下课后,狗子突然跑过来,轻轻拽着李源的衣服,乞求道:“老师,你可以带我去山顶吗?”进村第二天李老二就和他们讲过,在李家村村口前那座大山,叫零界峰,海拔高达5353米,为其所在省的第一峰。山上常年有积雪,更何况是峰顶。村子里早有传闻,只要爬上零界峰顶,抓一把积雪,揉成团,朝东南方向扔去,如果这团雪恰好能打在旁边的姑娘山上,就能成就心中所想。多年来,李家村祖祖辈辈都想爬上峰顶,抓一把积雪,扔向远方。可是这山实在太高了,别说一个几岁大的孩子,就算是健壮的成年男子,走到半路恐怕也会受不了。李源锁了下眉,作思索状,拍拍狗子的肩膀:“狗子啊,你为什么有这个想法呢?好好上学,等你长大后考上大学,一切就都好了,不是吗?”
狗子摇摇头,眼眶含着泪光:“我等不了那么久,前几天我爹的病又犯了,他捂着肚子,疼地在床上直打滚,嘴里还骂着难听的话,后来实在不行就只好让他咬着枕头。娘已经不在了,我不想我爹也走了”。李源把他抱在怀里,没有说话,轻轻摸着他的头。狗子还这么小,他想做点什么帮帮他,但是又能做什么呢?
当时面试的时候考官就说过李家村不能用手机,没有信号,要想打电话只有走路到离村口有十几里路的杨村站打公用电话。所以他在来李家村之前专门买了一本电话簿,把手机里面存的电话号码抄下,放在箱子里,以备不时之需。这想起有个哥们大学毕业后就进入市第一人民医院当外科医生,兴许能帮上忙。“你先别着急,老师帮你想办法,你等我”,他急急忙忙跑回宿舍,从箱子里翻出了电话簿,来不及收拾东西,趁天色还早,赶忙往杨村站跑去。路远又不好走,在路上耽搁了很多时间,到杨村站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他赶忙打了电话给小蒋,把狗子爹的情况说了说。毕竟小蒋是年轻医生,资历太浅,就光听李源这么一说,他也不能立马给出个答案。还好他答应帮忙问问他的指导老师刘教授,但是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刘教授是院里出了名的下班后不看病,就只得等明早上班再帮忙问。挂了电话,给了电话费,电话站老板也准备关门回家。李源正准备往回走,但是天已经黑了,如果现在赶回李家村的话,只怕路上不安全。而且明天还要等小蒋的回复,那就只得在这里过一夜。晚上住在杨村站的话,就要花钱住宿。李源摸摸裤兜,都怪出门太着急,只带了打电话的钱,现在怎么办?回头一看,电话站老板也已经不见踪影了。想来想去,只好决定在电话站旁边的屋檐下睡一夜了。
回到宿舍的张勤“呀”的一声,招来了正在做饭的夏历和杨旸,“这是怎么回事,东西乱了一地,李源却不在”。等他们把这事儿告诉村长老李后,李家村瞬间炸开了锅。李源一个人到杨村站去打电话的事情,他事前并没来得及告诉别人,村里人都担心他出了什么事。一入夜,大家就都不敢出门,怕有狼。村长马上召集所有年轻男子,打着灯四处喊着李源的名字,生怕声音小了他听不见。大伙找了好久也没有个结果。村长又担心村民们的安全,就让大家先回去休息。关上门,屋子里只剩下老李和张勤他们三人,大家商量着,李源可能会去哪儿了。过了好一会儿,门突然被推开了,只见狗子气喘嘘嘘地站在门口:“李老师还没回来吗,他会不会去杨村站了?”
“杨村站?”老李听得莫名其妙,“无缘无故地跑到杨村站去做什么?”
“我今天告诉李老师,前两天我爹老毛病又犯了,我害怕……,李老师就急急忙忙地出去了,还说叫我等他。”
“胡闹……怎么不跟大家打声招呼!”杨旸狠狠拍了一下桌子。
“如果他待会儿还没回来的话,今晚应该就住在杨村站,天黑了路上不安全,他是知道的”夏历靠在窗檐边,手里捧着老军医留给他的盅盅。
大家还是担心李源的,过了会儿,夜深了,就都散了。
一个人蹲在屋檐下,他双手抱臂,却还是觉得冷。这是李源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一个人在外露宿。大冬天的,还是在野外,还好电话站上有个路灯的通宵亮着的。寂寞总是难耐,找不到好消遣,又不敢睡得太沉,只好半醒半睡。好不容易等到天蒙蒙亮,太阳慢慢地从远处爬上来。大学的时候,他们寝室几个好哥们老说要约个时间一起去江边喝啤酒看日出,可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有忙不完的事情,后来一直没有去成。今天,倒是了了大学时的心愿。“噗嗤”他笑出了声,原来自己是在做梦。
一会儿,电话站老板来开门,见李源蹲在地上缩成一坨,说:“小伙子哦,我看你昨天就在这里了,昨晚不会是没回家吧?快进来,快进来,这有暖炉”。李源这时候不知道哪来的精神,霎的一下站起来,把手揣在袖子里,跟着老板进了屋子。“你在这里干什么”“我是李家村的老师,我一个学生的父亲得了重病,昨天是来打电话给我城里医院的朋友了解情况的。本来说当天回的,没想到当时天黑了,我怕路上不安全,身上又没带够钱,就在这里等着了。正好了,今天再给朋友打个电话,也许就有回复了,也省的我在跑一趟。”电话站老板在一旁忙着店里的事,没有答话,只是频频点头。
医院的上班时间是8:00。有好几次,李源都忍不住跑到电话前面,按拨号键,最后都没有下手。好不容易等到9:00,李源又跑到电话机跟前,右手拿起电话,左手拿着电话簿,手不停地抖着,哆哆嗦嗦地按下号码。十多秒之后,小蒋接通了电话。昨天他听到李源跟他说的那些之后,今天早上一来就先去找了导师和院领导。他告诉李源,领导在了解了李家村的情况之后,立马就和星星支教项目办公室联系了。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三四天之内人民医院的医疗队就会抵到李家村,为当地的村民义诊。而且到后期,可能还会在那里建立一支长驻医疗队。
这一消息对于李源来讲,无疑是意外之喜。本来只是想请帮忙看一下狗子爹的病,就连这他都没抱什么希望,没想到顺带着把李家村的医疗问题都改善了,看来他昨晚的苦算是没白吃。谢别了电话站老板,李源赶紧着回去给村民们报喜。刚走到村口,就看到狗子坐在旁边的大石头上,问:“狗子,你怎么没去上课?”,“村长让我在这里等你。李老师回来了,李老师回来了,村长……李老师回来了”狗子一看到李源,就喊,“您昨晚没回宿舍,把村长和杨老师他们都急坏了,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昨个傍晚的时候全村人都打着灯到处找你”。
“没事儿了,狗子,你爹的命有救了”
“真的吗,李老师?”狗子鼓着两个大眼睛,直盯着李源看,生怕李源骗他。
“李老师回来了……昨晚你可急死大伙儿了,快快进屋里去”只见村长从远处跑过来,一边对旁边的狗子说:“你赶紧回去上课,李老师说的话准没错儿”。
李源忙伸出双手,握住村长的手:“咱们进屋,我慢慢讲给你们听,有好事儿啦!”,一边还跟着村长往宿舍方向走去。屋子里烧着暖炉,张勤看李源冻得,立马把李源的杯子装满热水,递给他:“快喝点,暖暖吧”。大家坐在暖炉旁边,听着李源讲他这一晚上的经历,又惊又喜。得知村里马上就有医疗队了,大家可真高兴坏了。
两天后,夏历和村长就收到通知说,城里的医疗队已经出发往李家村来了。这回,他们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个喜讯。俩人收拾好医疗队要用的办公室和宿舍后,算好时间,就到教室把正在给孩子们上课的李源叫来,一起到村口去接医疗队。开始,李源还在纳闷,为什么夏指导不叫上张勤和杨旸一起。直到医疗队的车子开到村口,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车里出来的时候,“蒋振,你小子怎么也来了?”李源突然走过去随手拍着小蒋的肩膀说。
随后,几个人就帮忙着把医疗队带来的医药用品和其他的东西搬到村长给医疗队准备的办公室。“各位啊,实在不好意思,我们这条件是差了点,大家就将就将就吧”村长一番客气。“没事儿老村长,你们这的情况我们之前都了解过了,您能给我们准备这样好的房子,很感谢了,您就快别客气了”,小蒋见村长这般,也就礼貌了一番。待一切准备就绪后,大家各自都去忙自己的了。李源把脸凑到蒋振的耳边:“晚上去我那吃饭,咱们好好聊聊”,蒋振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什么。
忙完医疗队的事儿,已经到晚饭时间了。这才记得白天答应李源晚上去吃饭的,这会儿估计大家已经在等他了。心里着实过意不去,就立马跑去李源的宿舍。“不好意思各位,来晚了”一到门口,蒋振又不好意思起来。屋里围了一大桌子人,村长、夏历、杨旸、张勤、李老二、狗子爹,还有李源,桌上摆着几个素菜和一瓶自家酿的白酒。“快过来坐,知道你刚来事情多,都弄好了吗?看你忙得满头大汗”李源知道,再让蒋振这么客气下去了,今晚大家就都别想动筷子了。在学校,蒋振就是个谦谦君子,要论客气,还真没人比得过他。不过蒋振这人确实不错,人缘极好,不管在哪儿大家都喜欢他。
“你怎么来了?”李源早就忍不住想了解个究竟。
“我来一是为了好开展工作,怎么说这事也是你我牵的线;二嘛,你也知道我一直在做山区的医疗条件改善情况的研究。所以你说,我能不来嘛,是不是?哈哈哈”说着,蒋振就举起酒杯,“我先敬各位一杯,叫我小蒋就行,我们医疗队初来乍到的,还请大家多多关照啊”。
“这你还客气呢,我们都是为共同的理想奋斗,以后相互学习的机会还多得是,来来来,干了!”夏历也举起了酒杯,大家也纷纷一饮而尽。
之后,蒋振所带领的医疗队在李家村开展了赠医施药,走访乡亲等一系列义诊活动,治好了很多之前被村民误认为的“不治之症”,好多村民都纷纷送来蔬菜和鸡蛋,还说他们是“活神仙”。但他们的医疗设施毕竟不够完善,至于狗子爹的老病,还是无法找到病根。蒋振就建议说把狗子爹带到城里去医治,那里条件好,医生的经验也丰富些,说不定就治好了。征得狗子爹的同意后,蒋振帮忙联系好了医院,安排好狗子爹转到市人民医院医治。半个月后,狗子爹的主治医师就给下了病危通知书,说这是一例罕见的病,目前国际上并不具备治疗这种病的医疗方案。也就是说,狗子爹只能一天天等着死。狗子爹说他要死在家里,死后才能上天。没几天,狗子爹就被村长接回了李家村。一个月之后的傍晚,吃过晚饭,李源和杨旸正在宿舍准备第二天上课要讲的内容。
“狗子爹上天了”蒋振满头大汗地出现在门口。
死亡,真的是一个被等待降临的节日吗?他不敢去想,甚至于不敢喘息。就连开始报名来李家村也只是为了逃避。而现在,他再也无法跑开。有人说,如果生活太痛苦,那说明你距离死亡还太远。经历了狗子爹的逝世,他恨自己怎能忘了曾经的梦想,恨自己被锁得太久,更恨自己的懦弱。
这一夜,他坐在村口的大石头上,望着远方。第二天早上,太阳从山的那一边升起,仿佛一道光打在身上。他静静地闭上眼,嘴角上扬,回忆着这些日子所发生的一切。李家村的日出,竟是在这失眠夜,终究圆了大学梦。
办完狗子爹的丧事之后,狗子就搬去和爷爷奶奶一起住了。
时间过得很快,一年支教期将满,李源主动向支教队办公室提出申请要延长支教时间,因为他相信知识能改变命运。夏历离开的前一天夜里,他把李源叫到一边,低声的问:“还记得一年前我说的那个很长的故事吗?”
“嗯”
“这送你”夏历把洗干净的杯子递给他,“尧益民老先生的同伴所支教的山区发生塌方,为了救孩子,他牺牲了,这是他唯一留下的东西”。
李源双手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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