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色床单
他们早就认识了,却一直没见。
照片里她的脸小小的,总挂着笑,像是一直顺从的羔羊。他一次酒醉的时候与她通过电话,声音倒是令人意外,不像百灵鸟那般悦耳,倒是有男孩子一般的沙哑。她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也不怎么会劝慰一个酒醉的人,不过好在他也迷糊不清,把电话放在耳边就睡着了。
她就隔着电话,听他呓语,直到有轻微的鼾声响起,她不知道怎么办,甚至不知道狼狈的他到底是在哪里睡着了。房间里很安静,她手忙脚乱找耳机,直到再一次听到他的呼噜声,才放下心来。她手里翻着一本书,翻着翻着,就睡过去了,等醒过来的时候,电话挂断了,有一条短信提醒:谢谢你,小石头。
她想象自己是一颗石头,在一座大山当中随意一个角落里,整日享受晨钟暮鼓,还有穿过竹林的微风,与花花草草为伴,偶有疲累的搬运工在路边放声高歌,惊鸟便扑簌扑簌翅膀乱飞,她会心说,没有人会发现我。她这个关于石头的秘密只对他说过,一次无意中闲聊的时候对他说了,没想到他还记得。
她一直好奇他长什么样子,朋友圈里的他有时候一丝不苟,有时候不修边幅,有时候又很搞怪,他能写一些诗出来,他的诗歌很奇怪,也很好懂,但是会让人很容易去联想一些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比如说:
我在路边等你,所有人都说你不会来,让我走,
可是,没有你,我能去哪里呢。
《等你》
那时候,我总梦到你,醒后就泪流满面,
现在呢,怎么也不再做那些梦,
大概是我老了,或者不爱你了,
想到这,我不禁就会泪流满面。
《我总是泪流满面》
生命只有三天最有意义,
第一天顿悟,
第二天相爱,
第三天死去。
《生命只有三天》
总之他不经意写的,仿佛就能写到她的心坎里去,他的文字能够打动她,让她觉得意义非凡,是的,她在跟朋友聊天的时候,甚至一本正经地引用他的话:生命只有三天最有意义,第一天顿悟……朋友听得入神,仿佛是哲学家苏格拉底说的一样令人折服。
她非常得意朋友这样的反应,便对他有了更多的期待,少女的心总是不经意被叩开,有光照射进来,她总在想,要是能见到他就好了。
他放了她几次鸽子,说好出来见一见,又总是懒惰,或者是没了消息,她没有刻意去提醒他,她不愿意满心期待化作强求,终有一天,他会很落落大方走近她的生活,那几次,她都推掉了原本的安排,提前许久开始化妆,在想到底是淡妆还是稍微要浓一点好,衣橱里的每一件衣服都跃跃欲试,但是却又都无一例外的底气不足,争相着后退一步,她恨自己犹犹豫豫,便挑了一件墨绿色的长裙,雪纺材质,简单素雅没有多少点缀,她对着镜子好久,然后练习微笑,一遍一遍,终于觉得差不多了。
她觉得差不多了,就开始等他,终于天色将晚,时间这个喜欢看人笑话的家伙,悠悠哉哉地吹着口哨,迈着时针那条短腿,蜗牛一般行走,等待总是煎熬,她忖度他到底在干嘛,手机没电,睡过头了,还是,已经忘记跟她的约会了。
对的,他总是轻佻地许下一个约定,然后将要兑现的时候拖拖拉拉,能耍赖皮就耍赖皮。他虽然单身,但是总有一些潜在的选择,现在的人身边总会有一些关系处于朋友以上恋人以下,但是让人惆怅的是,这些人只能往上,可能变成恋人,不能往下,退一步成为朋友。这样的关系具有许多不确定性,因为彼此都在考察,凭着一腔热情去主动,就算是殷勤关心,也会被看出来这似乎是一种礼貌、素养,甚至是为了换来爱情的“等价交换”。
最近她过得很糟糕,新搬了家,第一次一个人住,心里总是慌慌的。挨着小区的门口,夜里烧烤摊就着昏黄的路灯,总能吸引一些人来,他们三五成群,喝着冰镇的啤酒,咒骂着天气炎热,然后满不在乎地撸串儿。她睡不着,关着灯房间里黑黑的,也睡不着,便开着灯,然后傻傻发呆了一会发觉也睡不着,便打开一本书,有时候运气好,翻着翻着就睡了,有时候一晃神,一本书就翻了一小半了。
他是个夜猫子,半夜一两点也会睁着眼睛,她是知道的。于是发短讯给他,果然如此,这次他说要来找她,她有点慌,但是并不拒绝,反而有一些欢喜。她知道,他并不爱她,只是有些孤独,她心说幸好他没有假装喜欢自己,否则就太让人失望了。
就算是真的喜欢,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吧,他根本就不热情,怎么会喜欢呢。
他的样子很普通,在黑暗中走过来,走到路灯下,她没好意思认真看他,就看他地上的影子。影子被路灯拉得老长,他们俩的影子站在一起,她没来由地高兴一下子,便在前面走。
那个晚上什么也没有发生,他就像一个疲惫的旅人,找一个休憩的居所。他们随意聊聊天,然后就都困倦了,他伸出一只胳膊让她枕,她像猫一样就把身子蜷曲了过来,他入睡很快,就像是早就酝酿好睡意,只缺一个入睡的理由。这一夜她睡得安稳,没听到窗外的喧嚣,没做奇怪的梦,睡得香甜。
她先醒了过来,惺忪中看到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落在他脸上,他的呼吸平静安宁,她将身子凑过去,看他的眉宇,看他薄薄的嘴唇,猜测他在做什么梦,是否睡得安稳,终于,她自己都忍不住要笑起来,便起身去上班,临走她给他准备了燕麦和牛奶。
他醒来的时候,天光已亮,周遭静悄悄的,床很软,他睡得深沉,一觉醒来精神充沛,他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环顾四周,房间布置得简单,床头柜上摆着两本书,一本是《我不喜欢这世界,我只喜欢你》,另一本是《百年孤独》,床单是绿色,嗯,他喜欢这个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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