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7)

作者: 六月默蓝 | 来源:发表于2019-12-19 19:23 被阅读0次

      每年的初夏是麦子的收成季节,麦子从深秋播种、发芽,冬天幼苗,春天壮苗、抽穗,随着季节生长,麦穗开始粒粒饱满由青至黄,由黄变得金黄。空气里扑面而来的滚烫热浪伴随着太阳的炙热,树上的蝉鸣,整片大地除了几棵翠绿笔直的白杨树外,一眼望去全是金黄黄一片,燥热的失去了所有生机,预示着农民丰收季节的来临。

      家家户户磨刀霍霍,天不亮就拿着割麦的镰刀,备上一壶白开水,戴着草帽走向自家地头,弯腰收割开始了一天的劳作。六月和六月哥平日里放学后,除了家务活外也会力所能及的帮着在地里干点活,诸如:掰玉米扒花生,割芝麻杆,田地里拔草等。

      但是割麦子这种事情六月还真是做不来。六月从小左撇子,虽然写字吃饭这种事右手没问题,可做其他事情还是左手顺当。六月弯着腰左手扶着小麦右手拿着镰刀割着麦子,手脚怎么也利索不起来,半天也就只能割那么一小捆,六月心里着急手上动作不免加快了些,一个瞬间右手上锋利的镰刀就割破了左手的食指,顿时血流不止,这下好了,非但没有帮上什么忙反把自己弄伤了。

      六月母亲急忙在地里找了一种随处可见的野草——刺决芽,学名刺儿菜,有止血、凉血等功效,掐根留叶揉碎后敷在伤口上慢慢的止住了血流,这才看到整个伤口有三公分长,六月在此前就割伤过脚面,是镰刀锋利的刀尖划伤的,再加上这次之后,六月再也没有拿着镰刀割过小麦。

      在能把大地烤熟的桑拿天里,人们顶着烈日,豆大的汗珠不停的流着,衣服湿了干,干了又湿的弯着腰,忙活了好几天把麦子割完捆好,再找邻居互相帮忙拉到麦场,用脱麦机打出一颗颗的麦粒,用干净的帆布或麻布袋装起,而后在晴阳高照的天气里找个空阔的场地摊开晒干,再一袋袋的装起放家里储存,麦秆则在麦场里属于自家的一小块地方上堆成麦垛用以烧火做饭,才算这一年的付出有了收成。

      农民靠天吃饭,在地里的农作物经过播种后,期间要几个月不停的劳作,而没到最后一刻把粮食拉回家,便会存在很多未知的变数。比如在庄稼生长的中途遇到特别干旱的天气,很久不下一滴雨。或即使下了也只是小雨一阵这样的情况下,哪怕人工浇水也会收成减半。又比如遇到连阴的雨天庄稼迟迟不能成熟,最终导致霉变而颗粒无收。再比如一场倾盆大雨伴着大风呼啸而过,能在一夜间把庄稼拍倒在泥土里再也扶不起来,哭爹喊娘也无用。而农民们即使颗粒无收除了唉声叹气,埋怨一句老天爷不长眼外也就只能自认倒霉。

      好不容易过了麦收又要忙着种秋,栽上下一季的庄稼好赶在秋末前,能多收一茬庄稼。粮食利薄一年下来也卖不了多少钱,还要上缴公粮给政府。辛辛苦苦一年,半年的收入都是不做数的,而这剩下的一半收成又是多少血汗换来的。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农民的最佳写照,是无数汗水的默默付出,不管是酷暑三伏还是寒冬腊月都风雨无阻的辛苦劳作换来的血汗,如六月上学的课文里学的《锄禾》: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这样的辛苦会让农村的孩子知道父母的不易,生活的艰辛。从而更多的学会体谅和包容,因此,“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不是没有道理。

      在农民最忙的时节,温度最高的酷暑天里,学校统一放暑假,六月终于又可以去姨家去舅家了。但有一样六月很郁闷那就是自己的生日。六月的生日是在暑假期间,所以在六月整个上学的时期就只有自己给别人送小礼物的份,却从来没有人给六月送过礼物或祝福之类的。而在家里每次六月过生日的时候又刚好是地里农活最忙的时候,父母亲忙起地里活连吃饭,做饭都顾不上,更没功夫管六月了。所以在每次六月生日的当天早晨能给六月煮个鸡蛋表示一下就已经很不错了,起码心意有了还有鸡蛋吃。所以慢慢的六月习惯了每年的生日就是早饭有一个鸡蛋。

      暑假里,六月母亲把兄妹两个送到了六月外婆家就又回家去忙地里活了。六月外婆家的村子往南一里多地是一条由西向东的河流常年有水。六月哥每天下午会和外婆村子里的几个差不多大的孩子趁大人干活的时候跑去河里洗澡。有时丛丛和六月也跟着,六月开始在浅水区,慢慢的试着走到至胸口的水域,学着划水然后下沉憋气,熟悉之后再渐渐游至深水区。就这样六月每天跟着也玩的不亦乐乎,尽管耳朵会不经意的进水或偶尔喝到几口河水,也没有在意。半个多月过去后被六月二舅发现后开始禁止六月们几个下河洗澡,不过也只是说说没人会执行,因为六月二舅不能时时盯着,你说你的他们玩他们的这才是孩子们正常的反应。

      

      况且除了这个好像没有什么可玩的,当时的农村过得相对封闭而单调,没有玩具没有手机没有电视也没有小卖部,家里日常所需若有短缺则需要骑自行车去十几里外的集市上去买。对村里的孩子们来说最期盼的无外乎偶尔会有走街串巷的货郎担经过,货郎挑着一个卖货的挑担,一头挑着人们日常所需如:针线、剪刀、顶针、皮筋等,一头挑着些糖果、糖人、气球等小孩子的吃食玩意儿,货郎肩膀扛着挑担边走边叫卖,手里还拿着个拨浪鼓咚咚咚的响着,村里的小孩们都会问声寻来。争先恐后的看着货担上的各种玩意儿和好吃的,等到心满意足的得了自己喜欢的小物件或糖果,如此也能让孩子们美滋滋的乐上好几天,然后等着货郎担的再次到来。不过这种事不是天天有的,十天半月经过一次,错过再等下回。

      再有就是马戏班子也是走街串巷的耍着,敲锣打鼓的吸引些看热闹的村民们,有舞狮子的有踩高跷的有顶盘子的等等,还有站在高高的板凳上弯腰后翻用嘴巴叼花朵的,节目一个跟着一个的演,表演者年龄从七八岁到十几岁的不等,引得人们阵阵喝彩。待表演的差不多时会有表演者拿着个铜盘走到人群中,高声喝着:“各位父老乡亲,大叔大婶们,出门在外讨生活不容易,咱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谢谢,谢谢!”。

      村民们则会从衣兜里掏出一毛、两毛,五毛或者一块的丢在铜盘里,算是看节目的赏钱,多少不定全凭个人,小孩子沾光可以免费观看。六月在外婆家碰到一次这样的表演班子,六月新奇古怪的看着这些人不时的翻着跟斗,十八般武艺的耍着。然后六月会在没人的时候学着模样侧身翻跟斗,一次、两次后动作也开始有模有样,可以接连不停的翻几十个跟斗,开始时双手撑地,后来可以单手,甚至只以食指指头为支撑的翻跟斗。

      然后六月又去了三姨家小住,六月三姨平时不是在地里忙着农活就是去割草喂牛,六月会拿着框子一起一边割草一边翻跟头表演给大家看。人们夸着六月有才,感叹农村人太穷没那个条件,不然可以送去少林寺学武术。待到六月跟着父母回到了城东,刚到了家门口碰到亚东,亚东仰着头挺着脖子骄傲地对六月说自己会翻跟头,六月立即回道,这有什么,我也会。说着两个人就比划了起来。

      有一次村里要集体给小孩子打预防针,六月母亲带着六月去村诊所时,六月想要诊所输点滴后剩下的空玻璃瓶子。要知道,在冬天家里冷的要命又没有任何可以取暖的办法时,这瓶子装满热水后放在被窝里,晚上睡觉可比什么都舒服。六月母亲立马笑呵呵的同大夫表示,六月很厉害会翻跟头,让六月表演给大家看一看,大夫呵呵笑着表示同意。然后,六月看在瓶子的份上毫不扭捏的就翻起了跟头,等到轮到六月打针的时候,六月会咬着牙一声不吭的挨过去。

      待到暑假假期结束学校开学,六月顺利的升到三年级,三年级的数学开始学习两到三位数的乘除算数,六月原先由于刚入学时基础没打好,在一二年级里的学习勉强算是中等,现在学习着这些更高难度的算数题六月觉得脑子里全是浆糊。只等到班级里别的同学都听懂了并顺利的交了课堂作业后放学回家,六月也依然没弄清楚这些题目怎么算。

      教数学的老师姓白,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女教师,在学校教书有不少年了,对学生们在学习上的问题很有耐心,平时吃住都在学校。在其他班级都放学回家了,白老师还依然守着课堂看着下面没有答完题的同学们。眼看其他陆陆续续交了作业课堂里同学们所剩无几时,六月急的眼睛都红了,而白老师在细心给其他同学讲解完思路后走到六月面前,问六月哪里不懂不明白的,应该怎样怎样算,一遍又一遍耐心的讲解,六月才最终捋清思路,豁然开朗,忍着眼泪掉下的冲动交上作业,默默的回了家。

      自此六月对数学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思路转的很快,语文课本里学习的内容需要死记硬背,而数学只需要大脑思路清晰,且课本里每每都有例题,看懂了例题这一堂课基本就是这么个思路和算法。六月慢慢的在分数上赶超了其他同学,测评考试的成绩里数学分数高于语文,在全班五十多位同学的情况下,综合排名在前十以内。

      然而这时六月的耳朵出现了问题,暑假时在外婆家下河玩水两只耳朵里进了水,月余过后耳朵开始出现发炎,红肿。六月晚上睡觉后到了第二天,耳朵会有黄色水流出滴落在枕头上,六月愣是自己忍着没有告诉母亲。直到这现象持续了半个多月,六月脸上有明显的肿胀,然后肿的牵扯到脖子疼,连走路都要歪着头走路时,被六月母亲看出了问题后,六月这才说了出来。

      而后,六月母亲带着六月去看医生,输液消炎后情况也时好时坏,甚至出现障碍性听力下降。别人同六月说话时,六月总是听的不太清楚脑袋懵懵的,声音仿佛是从老远的地方传来的一样。最严重的时候脑袋会钻心的疼痛,疼的让一向倔强的六月抱着脑袋哇哇大哭,六月母亲只得每次急急忙忙的带着六月去找医生打止疼针,前后打了十余针。

      好在中耳炎的问题在当时没有影响到六月的学习,在年底的期中考试被评为“三好学生”。这是六月上学以来得的第一个奖状,也是一大家的孩子里,年纪相近的几个后辈中得到的独一份奖状,六月母亲很是高兴的把奖状贴在了家里的墙上。

      在语文课里,老师要求每天一篇日记,目的是为了培养学生的写作兼书写能力。六月对这个不是很擅长,每日里千篇一律的生活,像复制粘贴一样简单,乏善可陈,实在没什么好写的。便向同学借了作文书。在书本匮乏的农村,课本是六月唯一能接触到的书籍,六月看着作文书里那些生活各异的描写,也是一种眼界的开阔,所以即使放了学走在路上也拿在手里渐渐有味的看着。

      学校是在村子的东头,离六月家有半里地距离,中间隔着南北向的河沟,河沟里流着细细长长的几步就能跨过去的浅浅河流,脚下踩着人们用泥土和砖头垫起来的路墩子。六月手里拿着借来的作文书刚走到这里,却被身后的一个男孩子莽撞地在身后推了一把,男孩外号三毛,与六月同班,因急着回家抢着往前面走便撞到了六月。

      书被一下子撞掉进了水洼里,六月慌忙捞了起来,反观对方撞到自己连个道歉也没有,还是一个劲的往前冲。六月向前两步抓着三毛不让他走,三毛一点没感觉自己有什么不对,非要回家。六月死抓着对方书包不松手,六月没有男孩力气大就这样一直拉扯到了河岸上。河岸边上刚好有一棵比胳膊略粗的小杨树,六月见拉扯不住对方,于是扯着书包顺势在小树上缠绕了一圈,两个人就这样僵持不下。

      双方在这拉扯的过程中扯到了六月手上的冻疮,两只手本就红肿溃疡这下子伤口全都撕裂开了,鲜红的血液顺着伤口弥漫了出来,沿着手指滴答滴答的往下滑落,一颗颗的滴落在覆满白雪的土地上,白的晶莹,红的刺目。纵是如此六月也还是死死的拽着对方的书包不松手,看热闹的同学见这情况不对,飞快跑到三毛家里叫来了三毛母亲。三毛母亲是个明事理的,一看这情况说万事好商量,先到家里把伤口包扎了,这手伤成这样可不行。与此同时,借给六月作文书的同学知道这情况,表示书晾干就好了不用赔。

      六月这才跟着三毛母亲一起去到对方家里,三毛母亲用温热水给六月的双手反复清洗了几遍,抹上药膏,又找了家里的白布块撕扯成长长的布条,包裹住六月手上二次受伤的冻疮。直到两只手被包成了白乎乎一团,六月一声不吭的强忍着眼泪回了家。到了家母亲看见六月手上包的布条问怎么了,六月只说是手上冻疮裂了别人帮忙给包的,母亲也就没再过问,这事便这样过去了。

      六月冬天长冻疮夏天长湿疹,到了夏天天气一热,腿上胳膊上的皮肤就会不停的痒,忍不住用手去挠,越挠越痒直到破皮,而这些破皮的伤口既不怎么流血,也不会立马结痂愈合,每次溃疡很久才会渐渐好转。这样的情况母亲也不大在意,因为在农村人看来,偶尔这里碰一下,那里伤一点,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渐渐的,六月也习惯了这样的自己。

            随后六月在三年级期末考试获得了“三好学生”的奖状,拿回家被母亲高兴地贴在墙上。而六月父亲在外出打工一年多之后终于回来了,说起在海上捕鱼的日子并不好过,出一次海就是个把月的不靠岸,平日里吃喝拉撒睡全在船上。若遇到极端天气,风浪极大时常常是提心吊胆,刚开始出海时不习惯,会晕船,吐的整日里没胃口吃饭,时间久了才慢慢适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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