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文小麗

第四章  外乡媳妇儿

01

佥村蕾丝热悄然兴起，几乎每家衣柜里都藏有那么一两件。婆娘们脸上笑容多起来，小媳妇儿们也都暗暗期盼自家男人早点儿回家。

就在女人们较劲谁家蕾丝款式新颖、风情万种，逐渐将齐三嫂门前那场闹剧淡忘时，齐三嫂子又播放了一起爆炸消息：“哎呦，你们知道么！王家二小子，被他外乡媳妇儿起诉咧！”

欣赏着周围一个个目瞪口呆又八卦的表情，齐三嫂非常满意自己的杰作。

“哼！当天王家那婆娘还嘴硬，口口声声骂俺瞎说，结果怎样，还不是被俺说中咧！”

“三嫂，你这话真的假的？可别再跟上回一样，让人找上门来！”

“对啊老三家的，这话可不能瞎说咧，到法院起诉，多丢人咧，二小媳妇儿不能是那种人吧。”

“俺这回可没瞎说，俺是亲耳听见那婆娘跟他儿子打电话说这件事咧！”

“到底咋回事咧，快说说！”

“俺跟你们说啊……”

于是，不到一会儿功夫，王家二小子被起诉离婚的新闻，就已经传遍佥村的各个角落，而这次，王大娘再也没有来找齐三嫂理论。

02

王二小大名王建强，在当时佥村的年轻一代中，算是比较另类的。佥村的小伙子都是在家结婚（说是结婚，只不过举行婚礼而已），有了香火后，才出去打工。

但王建强不愿随波逐流，他辍学以后，不顾父母的反对，执意出去打工，并扬言一定要娶个外乡闺女进门，结果真的说到做到，带回家一个俏生生水灵灵的小闺女。

这闺女就是他后来的媳妇儿——冯盼盼，那小模样别说在佥村，就是在十里八乡也是数得着的。当初跟着二小子到佥村来玩儿，跟二小一起长大的发小都暗地里羡慕嫉妒恨哪，都说不知道二小子走了什么狗屎运，能把跟仙女一样的小娘子抱回家，让二小好是得意了一阵，连走路都学官老爷迈起了八字步。

但也有人在背后暗地议论，这么俊俏的小娘子，到时候彩礼肯定少不了吧。

其实这些王家二老何尝不知道，但二小子都二十了，好不容易找上媳妇，不管彩礼多少，总不能让他散了吧，何况是这么出挑的媳妇儿，能不嫌弃家里穷，只图儿子对她好。听说人家父母当初说啥也不同意，但拗不过自家姑娘，最后没办法才勉强同意的。

他们更加卖力的打工赚钱，连王二小的娘都出去给饭店刷盘子洗碗，能多赚一点儿是一点儿吧。好在这盼盼说什么也要等领了结婚证再举行婚礼，虽然百思不得其解，结婚证有那么重要么？但不管怎么说这给了他们喘口气的机会，不过老是担心盼盼时间长了嫌弃二小，于是加倍对她好，就跟待亲闺女似的，让盼盼很是感动，直叹自己没选错人。

03

千盼万盼，终于盼到二小到法定年龄，可以领证举行婚礼。王家二老终于长吁一口气，这媳妇儿没跑了。

跟亲家商量好了时间，他们按佥村的习俗，准备了八箱酒、八条烟、八只鸡、八只鸭、八条鱼、八斤糖、八个肘子、一整只猪，租了辆面包车上门提亲，结果在半路上还被交警给查了，怀疑他们私自倒卖烟酒，害得老两口解释了半天，最后还是跟村长联系才放行。哎，这帮小交警真是没见过世面，看来还没结婚哪。

令王家二老骄傲地是，亲家见了这阵仗也吓住了，直呼从没见过哪家有这么多聘礼，让他们倍有面子，原先的那点儿不快也烟消云散。

订婚酒席，盼盼老爸不知道是不是酒喝多了，端着酒杯的手直抖：“亲家，你们能这么重视盼盼，我们老两口心里也踏实了。以前总听说你们那里穷，老怕盼盼过去受苦。这孩子被我们惯坏了，什么也不会做，吃不得一点儿苦头。不过亲家今天的态度让我放心了，盼盼以后就交给你们，希望你们能像对待亲闺女一样对她。”

王二小的爹娘直点头，连连答应说他们一直会对闺女一样对待盼盼，心里只盼亲家能少要点儿彩礼。

04

令人大跌眼镜的是，冯家二老只要了万里挑一的彩礼，就是这点儿彩礼，也让盼盼当作嫁妆带了回来。冯家二老还说，本该用彩礼买家具家电的，两家离得太远就算了，就当作盼盼的嫁妆吧。

这简直听都没听过呀，谁家闺女出嫁还带嫁妆的咧。

村里人当面都恭喜王家白捡了一个儿媳妇，这么俊俏的小娘子不但没花钱，还带钱嫁过来，二小子好福气，背地里却议论，这小媳妇儿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才把彩礼当嫁妆给带回来。

王家二老心里也嘀咕，这白捡的儿媳妇儿总让人心里不踏实，还偷偷找二小质问过，二小指天发誓盼盼的第一次绝对是给了自己，他们也从来没有分开过，盼盼肯定没有别人，才打消二老的疑虑。

村里的议论却没有就此消失，反而愈演愈烈，甚至传得有鼻子有眼，说是看到盼盼偷偷跟人私会云云。

这些话最终也传到了盼盼的耳朵里，她气不过去找人分辨，说是在她们那里，都是万里挑一的彩礼，并且娘家都是拿彩礼来买家具家电做为陪嫁的，哪有不带陪嫁的姑娘出嫁的呀，那会被人笑死，说是家里没钱卖闺女的！

这话戳到了佥村的痛脚，婆娘媳妇们群情激愤，对盼盼群起而攻之，说什么的都有，什么破鞋、潘金莲在世等等，纷纷向她砸来。

05

双拳难敌四手，好嘴架不住人多。

盼盼最终败下阵来，她在佥村再也不愿呆下去，跟着王建强到了外地一起打工。

最初两人也确实浓情蜜意，焦不离孟孟不离焦，除了上班时间，恨不得像502一样时时黏在一起。

很快盼盼怀孕了，孕吐反应非常严重，王建强作为一个小伙子无法应对这种情况，只好把盼盼送回老家，让父母照顾。

王大娘看在盼盼肚子的份上，倒是对儿媳妇照顾有加，但总在盼盼耳边念叨，让她到镇上门诊做个B超，查一查男女，如果是男孩儿就留下，是女孩儿就做掉。

盼盼刚听到婆婆这么说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还是那个待自己如亲闺女一样的婆婆么？听得多了就麻木了，明白了老妈的那句：婆婆不是妈是什么意思，当初自己还反驳老妈，说婆婆对待自己就像亲闺女似的，比亲妈还亲。自己真是混蛋啊，老妈当时听了肯定很扎心吧。

盼盼也是个倔强的，任尔东南西北风，我自岿然不动。经过上次的教训，她知道自己是吵不过她们的，只当耳旁风吹过。

王大娘见做不通儿媳妇儿的工作，又去叨叨儿子去。

王二小可不听老娘那一套，这时候他心尖尖上的人可是盼盼，一听老娘要盼盼去打胎，立时翻脸，把老娘说了一通。

王大娘没有办法，只好做罢，心里只盼这头一胎是个带把儿的，她也算完成使命了。

06

天不遂人愿，盼盼第一胎是个女孩儿。

年轻的父母欢天喜地，王家二老却哭丧着脸。

沉浸在喜悦中的小夫妻并没有发现二老的不快，高高兴兴带着小娇儿出了院，吃完十日酒，王建强回城里打工，把妻子女儿留给二老照顾。

等喜悦心情渐渐散去，盼盼终于发现了公婆的不对劲。他们对待孙女并没有想象中的喜爱，甚至连看都不愿看一眼，这让盼盼心里大为不快，给老公讲了，老公只说时间一长，二老自然就会喜欢。

想着自己还要在家呆上不短的时间，盼盼只好把满心的委屈压在心底。

没想到她不说，公婆反而忍不住。她刚出月子，婆婆就又在她耳边唠叨，让她赶紧养好身子去跟二小团聚，赶紧要个二胎，这次说啥也要做个B超，不能再由着她的性子胡来。

盼盼差点儿把抱着的女儿掉在地上，震惊地无以复加。搂紧女儿，她直视着婆婆，“妈，我这刚出了月子，女儿还这么小，你就让我要老二？”

“呦，村里哪个女人不是这么过来的咧。别人不说，就说你大嫂，老大只比老二大一岁，不也是老大还在怀里，老二就在肚里么！”

“别人我不管，我只知道我不行！我要先把闺女养好再说！”，盼盼脾气也上来了。

“这你说了不顶用，老大放在家里你们不用管，你只管赶紧给俺们生个大胖孙子就好！”

“大胖孙子大胖孙子，你们家是有皇位继承是咋嘀！我还就不生了！”，盼盼气急败坏。

“你——你要不生，休想俺把家产传给你！”，

“切，就这点儿破家产，给我我都不要！”，盼盼撇撇嘴角，满脸不屑。

婆媳俩终于翻脸，盼盼再也无法忍受婆婆整天的唠叨，带着刚满月的女儿投奔老公。

07

小夫妻都没有经验，每日奋战于孩子的屎尿屁中，手忙脚乱，屋里乱成一团也没空收拾。

盼盼原本是个爱干净的姑娘，王建强当时也是看上她清秀可人。可是自从有了孩子，再也没有心思也没有空闲打扮自己，甚至有时孩子病了，连头也不梳脸也不洗，抱起孩子就往医院跑。

她的皮肤渐渐失去了以往的光泽，神情没有以前灵动，整日邋邋遢遢，就像一个气球，刚充满气时是饱满的，随着时间流逝慢慢变得干瘪。而孩子的吃喝拉撒睡也把她的耐心消磨殆尽，看什么都带着怒气，对老公动不动就指责埋怨。

最初王建强还觉得孩子新鲜，可是每天孩子哇哇大哭，老婆也开始大呼小叫，再加上爸妈整天在耳边唠叨要孙子，让他渐渐对盼盼、对孩子的感情一点点流失。

其实他也想要个儿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谁也不愿以后被人骂绝户不是。

再好的感情在这样的争吵中也消磨光了。由开始的小打小闹发展成大打出手，用了不到两年的时间。

王建强也厌烦了媳妇每天的唠叨，女儿的哭闹，渐渐晚归在外买醉，像所有俗套的故事情节一样，开始先在外面找小姐，最后甚至与小姐发生了“真感情”，口口声声要对人家负责。

盼盼开始看在孩子还小的份上，想用自己的柔情感动老公，每日不再唠叨，对老公嘘寒问暖体贴入微。可是一颗野了的心是再也收不回的，在王建强的眼里，那个小姐现在是千好万好，自家婆娘就如同快要扔进垃圾堆的破抹布，再也不愿多看一眼。

王家二老这时也在旁煽风点火，控诉盼盼这么多年，也不为老王家再续香火，这是想让老王家绝后啊。

盼盼伤心了，绝望了，她不再对王建强抱有任何希望。

她先回了趟娘家，把弟弟叫来，陪自己回婆家打包东西。

对公婆，她只说想回娘家住段时间，公婆并没有放在心上。

回到娘家后，经过与父母以及弟弟商量，他们最终决定，向法院起诉离婚，以争取女儿的抚养权。经过这么多年，盼盼总算看清了婆家人的嘴脸，她不放心更不愿意让女儿走上佥村女人的老路，成为生儿子的工具。

08

王二小离婚了！

王二小是让外乡媳妇起诉离婚的！

这件事让佥村沸腾了，人们又想起十年前，王二小的大堂哥——王建利的媳妇儿逃跑的事儿，直说这王家风水不好。

这件事儿，也让王家人一时在佥村老少面前抬不起头来，更是恨透了盼盼这个带给他们屈辱的女人。

看到村里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王大娘恨不得上前去挠花他们的脸，可又没有底气。谁让他们家二小，真的是让冯盼盼这个该天杀的起诉离婚的咧！还把二小找小姐当小三儿的事，弄得人尽皆知！

可惜冯盼盼这女人跑得太快，离婚后再也没有再回过佥村，让他们有火无处发。

这外乡的女人娶不得啊！不知道她们脑子里装得什么东西，女人生孩子不天经地义么，不生儿子，那娶媳妇干啥咧！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这些外乡人，居然连老祖宗的话都敢违背，真是太不像话咧！

王大娘这么想着，暗暗决定，再也不让二小子娶外乡女人了，娶个当地人结婚生娃，哪有那么多事呦。

可惜这事儿她说话已经不顶用了，王建强正与他的“真爱”打得如火如荼难分难舍，这边厢刚与冯盼盼离完婚，那边厢已经把小姐娶进门，并心甘情愿把家政大权交到新媳妇儿手上。

这新媳妇儿可不像冯盼盼那么好说话，回到家二话不说，先把王家二老赶回自己的小破屋，并声称这新房是给前任媳妇盖的，要给她重新翻盖才行。

二老当然不愿意，你算什么玩意儿，我们还没承认你这个儿媳妇咧，就在这耀武扬威！

新媳妇儿不是吃素的，指着王二小，“你不把这件事儿搞定，离婚！”

王二小立刻软了，回身对着父母吼：“你们不给翻新，我以后就不给你们养老！”

王家二老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时，他们都想起了冯盼盼，念起冯盼盼的好来。

可惜，冯盼盼已经不可能回头了。

简书大学堂无戒90天挑战训练营第20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