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戴小雯第一次认识余子康是在大学一年级，她去食堂吃饭，听到有人议论那个男生总是打一份免费汤就着白饭吃。那天，她特意打了一份红烧肉，坐到他对面，对他说：“同学，帮个忙呗，我不吃肥肉，你帮我吃掉，好不好。”
他低着头不说话，她把一盘红烧肉倒进他的饭盆里。说：“认识一下，我叫戴小雯，新闻系大一学生。以后我不要吃的菜，麻烦你帮我吃掉，行吗？”
他猛地抬起头，看到她一脸笑容看着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余子康，数学系大一学生。”
“一回生二回熟，这就算认识了，以后我就和你在一起吃饭，免得饭菜浪费。”说完像旋风一样地走了。
余子康自尊心很强，故意晚点去食堂，避开戴小雯。戴小雯是个强势的女生，容不得他不从，她在食堂等，等到他来了以后，把准备好的荤菜倒进他的饭盆里再走。时间一长，余子康也就不避了，戴小雯便每天和他在一起吃饭，交谈，渐渐地被他的刻苦好学精神感动，主动提出要他做她的男朋友，他没有反对，就这样成了一对校园恋人。
大学毕业后，戴小雯在报社找到了工作。余子康成绩优秀，被保送读研，他考虑到家庭经济困难，想先工作后读研。戴小雯坚持让他读研，用自己的工资补贴他，毕业后又鼓励他向国外大学申请读博，现已获得国外大学的教职位，国内的大学也向他发出邀请，可以聘他为副教授，他算得上是学业有成了。
余子康告诉她，这次回国就不走了，决定在国内发展他的事业。她以为恋爱长跑终于到终点了，可以幸福地在一起了。想不到半路上杀出一个俞子欢，怀孕了，产子了，她想不通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记者的职业敏感让她意识到事情背后一定有故事，她要找出事情背后的原因，给自己一个交代。
到医院时，护士说方医生正在做手术，她决定先去病房看俞子欢。推开病房门，看到余子康一脸宠溺地捧着俞子欢的手，温柔地说着话 ，她故意在门口咳嗽一声，他们两个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头都没抬。她只得用力敲门。余子康听到声音，抬头看到是她，迟疑地站了起来问：“阿雯，你怎么来了？”
她走到病床前，看到俞子欢的脸色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眼神无光，露在床单外面的手指同样苍白。“我到医院来采访，听到你们出了车祸，顺便过来看看，身体感觉怎么样？”
余子康深情地看着俞子欢说：“还好，母子平安。这次幸好遇到了方医生，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只要营养跟得上，身体应该会恢复很快。”
子欢微笑着说：“谢谢你来看我。”
“宝宝也脱离危险了吧？一定很漂亮，我想去看看，子康可以带我去吗？”
“子康，你带她去吧！顺便拍个宝宝照片过来，正好我睡会儿。”
余子康把子欢的手放进被子里，又把被子掖一下，然后对她说：“你闭上眼睛睡吧，我一会儿就过来，如果有不舒服，按床头铃，护士会过来的。”
婴儿特护房外的走廊里，戴小雯让余子康坐下，她说：“我想知道为什么？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余子康坐下，深吸一口气说：“阿雯，你待我的好，我都记得，可是我在你面前，有抬不起头的感觉。你说的话，我得听着；我说的话，你说不重要，无需听。你的事情，你作主；我的事情，也是你作主。我的吃菜，到读研，到读博，每一件事都是你帮我决定，而你找工作，做记者从来都是事后告知我一声。”
戴小雯脱口而出：“我还不是为你着想吗？你目光短浅，浪费天资，我帮你掌舵，让你去读研，读博、难道做错了？”
“你看你，现在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你在我面前一直显示着你的优越感。你为我好，你问过我喜欢吗？愿意吗？我和你在一起，一直觉得憋屈，你强加给我的爱，我不接受也得接受。我总是宽慰自己，一个穷山沟出来的男生，有你这样一个聪明漂亮的城市姑娘做女朋友，应该知足了，不可以得福嫌轻。
戴小雯张开嘴想说话，余子康急切地阻止说：“你让我说完，你再说。”
“我努力地去爱你，可是命运让我遇到了俞子欢，她中学成绩不好，考不上国内的大学，父母把她送到国外读书，成了我的租友。她对我很崇拜，又是娇养女，独立生活能力很差，她父母临走时托我多照应。她对我很依赖，直至依恋，使我找到了男子汉的自信和尊重，产生了保护她的欲望。有一次她在回住处的路上遭遇抢劫时，恰我被我看见，便冲上去不要命地和三个黑人撕打，把他们吓跑，而我也被扎了三刀，浑身是血地昏倒在地。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俞子欢趴在我身边，我一动她就醒了，然后浑身颤抖地抱着我哭，从这一刻起，我发现我爱她。”
“我知道你要问为什么不告诉你？没及时告诉你是我的错，因为我说不出口，你全心全意爱我，把你能给的都给了我，我不敢说分手？我一直拖，故意冷落你，每次通话都和你热情地说俞子欢，希望你觉察到异样，主动提出分手。可是你对我没有丝毫怀疑，我的冷落被你理解为学业重和有时差，我春节也不回来，你也觉得正常，因为外国人不过春节。直到子欢怀孕了，拖不下去了，我才决定用这种方式和你分手。”
“你想骂就骂，想打就打，是我对不起你，但我不会放弃子欢，她是我儿子的妈。”
戴小雯站了起来，默默地转身，慢慢地向前走，越走越快，最后捂着嘴小跑着跑到了方陶然的办公室。看到陶陶穿着白大褂坐在电脑前看片，一下子扑到陶陶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又怎么啦？总是把眼泪往我身上擦，你以为自己还是小时候呢？”他快速抽出纸巾帮她擦眼泪，“哎哟，脸都哭花了，真是不害羞。”
“见到余子康了？还是放不下？”
“你说我是蛮不讲理的人吗？”戴小雯哭着说。
“是啊！你从小就蛮不讲理，你对的是对的，你错的也是对的，我都一直让着你。女孩子嘛，撒点小性子才可爱，像林黛玉，不撒小性子还是林黛玉吗？一本正经，或者唯唯诺诺的女孩子，一点灵气都没有，你这样的女孩子才讨人喜欢。怎么，余子康说你蛮不讲理？”
“他说我看不起他，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他一直不喜欢，说恋爱是我强加给他的，他觉得憋屈。我爸妈是看不上他，可我没有，我顶着压力和他谈恋爱，时时处处为他着想，他憋屈什么？我才憋屈呢？”
“你为他付出，觉得他应该对你感恩，而不是觉得憋屈？可是如果你是他，你自己的生活全部被他安排，你觉得憋屈吗？”
陶陶站起来给她倒了杯白开水，让她坐在他对面，看着她的眼睛说：“我很理解余子康的心情，余子康因为家庭条件差，存在自卑心理，你主动去关心他，维护他的自尊，他把感激当成了爱，以为爱上了你。你喜欢他的聪明好学，他的优异成绩让你觉得特有面子，而且帅气有才的他对你言听计从，让你产生成就感。你觉得你也爱他，你觉得他是你的人，对他的事大包大揽是你爱的体现，这其实是一种占有欲，而不是真正的爱。”
“难道爱不是相互占有吗？”
“是相互占有，但不够，还要相互独立，相互奉献。”
戴小雯觉得陶陶的话有道理，可是嘴巴不服输。
“你还没谈过恋爱，说起恋爱来一套一套的，你说的就对吗？你是不是网恋，是不是心里一直有人？”
“我心里是有个女孩子，可是她不知道。”
“谁？我认识吗，结婚了没有，要不要我出面帮你敲敲边鼓？”
“你认识，她还没结婚，想要你出面的时候，我会和你说。好了，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你不是来采访的吗？开始吧。”
六
方陶然在副院长办公室讨论成立重症科的事，忽然手机闹铃响了起来，陶陶朝手机一看，便对副院长说：“下班时间到了，我回去再思考思考，明天再来和你讨论。”
“哎，先别走，手机给我看看。”副院长拿过他的手机看了一眼问：“什么情况？设置了下班提醒，你恋爱了？”
方陶然脸一红，拿过手机说：“没有的事，那个，小时候住一个院子的雯雯租住在我的公寓房里，她在报社工作，哦，你也认识，就是前两天还采访过你的戴小雯，她的厨艺很好，我和她搭伙在一起吃，不想让她等太久，饭菜凉了就不好吃了。我走了。”
“你这臭小子，还不承认，脸比嘴诚实，雯雯，邻家女孩子，有意思。这么多年没有谈恋爱，原来等的是她，是个好女孩，别不好意思，如果你不好意思开口，我帮你说。”
“别，她刚失恋，我不想趁虚而入，谢了。”
回家路上，他在路边花店买了一枝红玫瑰，车子开到楼下，看到自家阳台上，那件沾了雯雯眼泪的那件灰色羊绒衫，和雯雯那件红色羊绒衫晾在一起，他不自禁地露出笑脸，仿佛闻到了他家厨房里飘出的香气，他拿着玫瑰，大步地向楼上走去。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