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太阳不再像七月那样炙热;那吹拂着少女鬓角秀发的多情的风,欢呼着,蹦腾着,拽着他那单薄的灰白色的背心,期望着与他的每一寸肌肤来一个亲切的拥抱;在这条来往路人不多的街道,熟悉而陌生,他习惯性地拿出那支烟袋,用微颤的双手划燃一根火柴,像保护着一枚新生的生命。
他点燃了烟,吸了两口,又很干脆地触灭,我也知道他将开始他的工作,正如我两个多小时以后一样。
这辆满载着水果的人力三轮停靠在一家火锅店门口;旁边灰白色的背心,陈旧但却也干净;下面是蓝色的涤确良裤还挽着裤脚,吆喝声从一张被短胡茬包围的嘴中跑出来,这叫卖声又像是陕北一带的信天游,当然,也有着区别,在这混泥土与钢筋造就的森林,声音不像信天游却很快就被反弹,看了这么多天,我想着他究竟为何不用扩音器,接受了现代文明洗礼的我之前还在嘲笑他的愚笨,这些他当然不知道。
火锅店对面,隔着一条马路是一所小学,这里承载着许多人的向往、很多的期待;那些卖煎饼果子的,卖糖葫芦的,卖蛋烘糕的商贩早早就来这里选好了位置;因为学校的制度,一年级和二年级要比其他年级早一个小时放学,所以这里也就早早地簇拥了许多迎接学生的家长。这也让我心生疑惑,俗话说:天时不如地利,那么多商贩都争抢着地盘,这个卖橘子的大叔为何还要在这么远的地方,真是不懂经营之道。在这神思恍惚间,学生们已经陆陆续续地从校门出来,有的爷爷奶奶们第一件事就是接过心肝宝贝们身上那沉甸甸的书包,背在了自己身上。而那些门口的商贩摊前瞬间就变得人山人海,商贩们自然也就忙得不亦乐乎,但是转眼过去,卖橘的大叔手里拿着一个很大的塑料水杯,水杯已经被茶叶水熏得暗黄,水也从杯子里流向他的被胡茬包裹的嘴里,但他那车前确实空无一人,不由得让我也为之摇头。
而正在我看着其他商贩忙碌的时候,一名学生拉着他的奶奶正向卖橘的大叔走去,他的书包挂在他那小小的肩膀上。
卖橘的大叔笑着上前打着招呼,小男孩用手指指车上的橘子和苹果对他的奶奶说着什么。“这些水果超市都有,虽然贵一点,但是安全又卫生,他那橘子太小,苹果也不好看,肯定不好吃,我们去超市买呢” 虽然我站在楼上,但是那位奶奶高调的讲究之声也依稀可以听见。说罢就拉着小孙子准备离开,可是小男孩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这时候卖橘的大叔随手拿了一个橘子,递给奶奶说:“这是我们老家的蜜桔,可以先尝一尝,觉得好吃再买,不好吃你转头走了就是,苹果是不好看,但确实没加工过,也没打蜡。”虽然他用的是成都方言,但听起来比任何正规言语都要规范,铿锵有力。这时候小男孩接过大叔手中的橘子,两只小手将橘子一分为二,自己剥了一瓣放进嘴里尝了,然后把另一半递给他的奶奶;奶奶尝了后,对着孙子缓缓地说道:“那我们就买一斤。”然后小男孩又指了指苹果,奶奶也点点头,说了什么就听不清了。付完钱,祖孙两人就领着两大袋水果离开了这里。
在这之后的二十来分钟的时间内,有两三批然来看过,大叔也都笑着给他们介绍,但由于种种原因没有尝味,自然也就没有买了,而除此之外再没见过有人来看,校门口的商贩也都被城管大叔们驱离了。不久之后,在这风吹过的街巷开始飘落下了零星的雨滴,大叔把车推到了旁边的一棵树下,乌黑的天空似乎预示着一场大雨的来临,正当我替他着急的时候,大叔却显得无比镇定,我心想着:他哪来的自信,还是真不怕淋雨?
在我这样想的时候,雨也越下越大,顷刻之间,这条街道沉浸在滴滴答答的乐章中;而在这时,一名中年妇女拿着一把大伞向树下走去,从她彳亍的步履中中可以看出她或许行动不便,走到树下,两人寒暄了几句,一起收拾好了车子。片刻之后,妇女坐在车后为大叔打着伞,大叔骑着车载着妇女,伴随着淅沥沥的雨声慢慢地从我的视线消失。我伸出手,透过防护栏,手心接了一滴温润的雨,竟然发现它也在心痛,似乎却也是热的。
这车橘子和车旁的这位平凡的大叔点缀了我一天的日子,穿梭在钢筋水泥下的森林,他们这平凡之中的浪漫显得无比珍贵,此情此景,让我想起了戴望舒笔下的《雨巷》:
撑着油纸伞,独自
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着,
一个丁香一样地,
结着愁怨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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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 9月于成都
卖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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