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小雅·鸿雁》:受命不求满意率
鸿雁于飞,肃肃其羽。之子于征,劬劳于野。爰及矜人,哀此鳏寡。
鸿雁于飞,集于中泽。之子于垣,百堵皆作。虽则劬劳,其究安宅。
鸿雁于飞,哀鸣嗷嗷。维此哲人,谓我劬劳。维彼愚人,谓我宣骄。
钱穆先生在《国史大纲》中,对西汉初年的政府组成做了细致入微的分析。老先生指出,生在汉朝,政治上大抵有这么三项出身之处。第一项是变相的贵族世袭,第二项是封建贵族消灭后的新贵族;第三项是皇帝私人。
其实,认真思量一下。钱穆先生实在是犀利得很。非但汉朝,即便是汉以前的三皇五帝时代,估计也高明不到哪里去。钱先生所总结的三项出身之处,实在是政治发展史的根本。抛开第一项变相的贵族世袭与第二项封建贵族消灭后的新贵族不谈。还有一种政治出身是自古便有之的,那便是——皇帝私人。什么是皇帝私人,实际上就是作为皇帝的“眼耳鼻舌身意”而存在的人,是专注于为皇帝提供“眼耳鼻舌身意”服务的人。
后世发展出的宦官、伶人固然是为取悦皇帝,为皇帝的饮食起居、娱乐服务的。除此之外,还有一种能臣也是如此。讲出“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的林则徐如此,今天讲出“我将无我,为了人民”的担大任者何尝不是如此。《诗经·小雅·鸿雁》中的使臣也是如此,受命之后,便以天子使命为己任,生死不惧,祸福不畏,不达目的不罢休,完全将褒贬置之度外,全然不去考虑满意率的问题。
《诗经·小雅·鸿雁》整首诗共三个小节,每个小节都提到一个词——劬劳。“劬劳”是勤劳辛苦的意思。第一小节“之子于征,劬劳于野”写诗人受命而行,勤劳辛苦奔波于郊野。关于这个“野”,与今天的城郊完全是两个概念。据历史学家考证,直到秦统一六国,建立郡县制,所谓的郡县之外,仍然是非农耕民族的势力范围,也就是通常意义上的夷狄。秦国的发家史,就是因为当年秦穆公护送周平王东迁,免受夷狄侵扰而有了第一桶金。所以,诗中的“劬劳于野”,我们应该对诗人格外抱以理解之同情。第二小节的“虽则劬劳,其究安宅”表明诗人对自己辛劳所取得成果的欣慰。虽然勤劳辛苦了一番,毕竟“百堵皆作”,为众人解决了避风挡雨的安居问题。第三小节“维此哲人,谓我劬劳”,算是一种自我解嘲,只有这些懂我的明白人,才清楚我的勤劳辛苦。至于那些糊涂人,恐怕会有别的议论。
《诗经·小雅·鸿雁》三个小节皆以“鸿雁于飞”起兴,第一个小节“肃肃其羽”影射“爰及矜人,哀此鳏寡”的无所凭依。第二小节“集于中泽”暗示“百堵皆作”后“其究安宅”,有所归宿的离人,恰如“集于中泽”的鸿雁一般,有了暂时的歇脚处。第三小节“哀鸣嗷嗷”算是借鸿雁的悲鸣影射自己被糊涂虫议论的悲凉心境。
认真想一想,如果如钱穆先生所说,不得已做了“皇帝私人”,哪里还敢存了自己的悲凉之心。如果不能以天下心为己心,又哪里算得上皇帝私人,要知道皇帝便是“天子”。
既是“皇帝私人”,得一人心足矣。非但无需介意“维彼愚人,谓我宣骄”,恐怕连“维此哲人,为我劬劳”也不必挂恋。只要能不辱使命“爰及矜人,哀此鳏寡”,只要能“百堵皆作”“其究安宅”便足够了。
鸿雁在天高翔,其羽肃肃作响。我等受命出行,在外百般苦尝。所见皆是怜人,鳏寡惹人悲伤。
鸿雁在天低翔,集于水泽中央。众人齐心筑墙,百堵成就不枉。虽然辛苦劳累,终可暂寓此方。
鸿雁在天翔翱,哀鸣声声嗷嗷。明理人儿知我,知我辛苦勤劳。糊涂人儿枉我,说我无病牢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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