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矿工,你的第一映像是什么呢?
在我家,矿工代表的是国企,工资高,福利待遇好。
我家是小城市,家里都是老实本分的工人,老一辈的观念总是认为国企是全世界最好的单位。
在我那,要说最好的国企单位,矿业集团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五年前很荣幸成为其中的一员,虽然之后辞职了,不过这段经历已经成为我生命中宝贵的财富。
“美好”生活的开始
本来是不想在老家工作的,感觉没什么意思,好男儿应志在四方,提三尺之剑,立不世之功。
家里人可不这么认为,觉得还是在国企工作好,稳定。
在家人的轮番轰炸下,我答应了。
进入公司,我的运气就不是很好,被分配到最远的矿区,从家坐车需要3个小时。
到现在我都没有忘记刚进入员工宿舍时的场景:满地烟头、啤酒瓶、花生壳,偶尔还会有一两只小强略过,向我喧嚣着,仿佛在告诉我这地盘我罩的,你小子要懂点规矩。走道上的内裤臭袜子散发着浓烈的雄性荷尔蒙,浓烈且深邃,如同厉鬼一般,阴魂不散!
提着大包小包,站在那里,看到这样的环境,和人在囧途上的场景倒是十分相似。
和上帝聊了会天,可惜没香烟
经过几天培训,终于要下矿了,乘坐矿笼(全景天无防护观光电梯),从地上下降到地下720米,全程历时1分半。
矿笼没有坚固的铁板保护,四周只有1米多的护栏,为了固定,矿洞两边有钢轨。也不知道哪个混蛋安装的钢轨,接口处对的一点都不齐,下来的时候矿笼左右乱晃。
想象一下,如果你是坐在云霄飞车上,车子下降的时候突然摇晃了一下,是什么感觉。此时我就处在类似的状态。
到了下面,我的双腿还在瑟瑟的发抖,带队的老师傅告诉我,第一次都这样,之后就习惯了。
地下的矿洞错综复杂且杂乱不堪。刚开始走大巷(主矿道),像是钟乳洞似的,宽大明亮。随着不断的深入,矿洞越来越小,光线也越来越暗,走到一半的时候,矿洞一片漆黑,只有打开帽子上的矿灯,才能看见前面的样子。
在路上,老师傅笑着告诉我,要注意脚下,小心被碎石,铁杆,钢轨碰到,破皮是小事,要是摔倒了被地上的铁片钢丝戳瞎了眼睛就不好了。
开什么玩笑,我是来工作的,怎么感觉像拍《死神来了》一样。
本来我胆子就小,听到老师傅的教诲,我就更加小心,低着头慢慢的走,慢慢的走……
抬头一看,人不见了,这是什么情况,大声的喊叫,也没有回声,前后没有一丝光亮,四周死寂一片。
培训的时候老师就说过,矿下有很多废洞,里面有二氧化碳和有毒气体,进去就出不来了。此时,我是进退两难,大脑空白一片,搞不好,死神真的要来了。
坐在地上,静静的等着,不知道时间,不知道有没有人会来。前方存在着太多的不确定性。感觉自己在原始森林迷路一般,还不如原始森林,好歹还能看看星星,听听虫声,这里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有头上的矿灯和自己的心跳。
坐了一会,我开始胡思乱想。
完了,没有人,可能自己要挂在这里。
我还没立遗嘱。
还有好多事没有做。
都怪我爸妈,非要让我去这个破地方工作。
上帝啊,之前我妈让我信你,我没干,现在你要接我吗?能不要这么急吗?我还年轻,至少等我取个媳妇生个娃再说啊!
思路越来越混乱,想让自己静一下,摸摸口袋,妈的,矿下香烟还不让带,坑爹啊。
不知道过了长时间,感觉很长很长,好像过个好几个世纪一样漫长。突然,一道光线在我面前划过,老师傅马上跑到我身边,上来给了我一巴掌,嘴上爆着粗口,当时的我还没反应过来,最后只听见:还好你没乱跑,妈的,吓死老子了,要是死在这里该真么办!
这是可能是我听过的最美好的话了,至少我没死在这里。
当不了老虎,只能做Hello Kitty
本以为矿下作业需要的是专业,后来发现还是Too Young Too Simple。
身高170,体重50公斤的人,肩扛刚轨,手提沙袋是一种什么体验,我试过,很痛苦。
一向在家中养尊处优的秀才,来到矿下,不是听你说书的。他们要的是结果,干不完,你不能上来,不能下班。
记得第一次大工程是要安装一台大型综掘机,因为机器太大,运输到矿下都只是零散的部件。而我运气真的太差了,还没适应矿下的环境,就要参加组装任务。
你见过拳头大的螺丝吗?你看过1米多长的扳手吗?你知道矿下的高压电缆原来比碗口都要粗的。
组装机器很简单,也很暴力,中间没有什么技术含量,需要的只有你的力气。
老师傅看我架子小,照顾我,让我去上螺丝,不多,也就100多颗。1米长的扳手,也就十几斤重。确实在当时也是最轻松的活了。
刚开始感觉还可以,等上到十几个螺丝的时候已经没有力气了,当时只能用身体的重量和惯性勉强去上。在这里,没人在乎你累不累,也没人在乎你行不行,他们只在乎做的快不快,会不会耽误下班。
汉珠浸泡着全身,手臂酸软无力,扳手像仙人掌一样扎得手疼。
忍着,就是哭,也要把它做完,这就是工作,这就是现实!还好我当时没哭,像个爷们。体能不行也是没办法的事,老师傅必须要帮我做,不然下不了班。
“”妈的,也不知道矿上怎么招人的,来了群棉花包,还不如回去带孩子呢!”老师傅嘴上念叨着。
无话可说,无力反驳,这就是现实,残酷,赤裸裸践踏你的荣耀和尊严。
过了4多个小时,终于把机器组装完毕,本以为可以就此下班,可惜又想多了,4个小时的强体能工作,换来的仅仅是20分钟的休息和吃饭时间!
打开自己的包,里面的油饼和包子已经冰凉。
周围满是灰尘,像沙尘暴一样,脑中已经顾及不到干净卫生,在矿下,这是奢侈品,能吃饭休息比什么都强,大口吞咽食物,配上灰尘和沙土,呲牙,糊嘴,不过没关系,喝口矿泉水就好了,现在需要的只有赶紧补充体力。
休息过后,开始布电缆,200多米的高压电缆,18个人肩抗步行300多米。可能你还不知道,1米长的高压电缆差不多十几斤重,只要数学不差,相信你应该能理解这是什么概念。300米,对我来说简直就是地球与月亮之间的距离,可谁管你呢,硬着头皮上吧。
电缆抱在手中,像是抱着一只鳄鱼,力量十足,坚硬无比,中间不知道摔了多少次,踉踉跄跄,左右摇晃。可能是摔多了,身上的擦伤也感觉不到疼,直接卯足力气把电缆放到了肩上,双手抱紧前段,低着头倾斜着身体,向前拖,这场面,跟小学课本上拉纤的纤夫一样。
至于之后是如何完成工作的,我也记不清了,只知道跟着老师傅一起做,一起走,一起上井,一起在墨水一样的洗澡池中洗澡,穿衣,下班!
本以为自己会是一只老虎,可惜在这里,我只是一只Hello Kitty,没有委屈,这是现实,这就是社会,学校里幻想的美好如昨日黄粱一梦,现在我醒了,因为明天还要继续!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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