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森在摄像机镜头后一言不发地伫立着,德井在一旁忙前忙后,再顾不得她。
内田正如她所端量的那样,绝对的公私分明,一旦入戏,再没有什么私人感情会被她带进来牵扯哪怕半分。试镜现场的工作人员现在已经到齐,摄影师、灯光师、动作指导等等均已就位,逐渐有些熙熙攘攘,三森默然地隐在人群后面,只觉得内田穿着碎花裙的模样,极像初见。
那会子的三森也如同现在这般,正为电影选角的事情发着愁,表面虽然风轻云淡,内心说不焦灼是不可能的,只是宁缺毋滥,没有合适的那就延拍。彼时正与好友德井在延拍这件事上争执着,德井也没有变,就正如现在,即使三森几度情绪崩溃压力摧垮而产生了退缩的念头,她依然替三森做着设身处地的考虑,极其耐心地劝解着三森,能有诤友若此,实属不易。结果那年还是跟德井闹了个不欢而散,出影棚透气时,撞到了一口气喝完了一瓶冰水的内田。那时的她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群演,生活条件不能算好,少女本就纤细的身子骨要比同龄人更加弱薄三分,哪能经得起三森这怒气冲冲、冒冒失失的一撞。受惊的小鹿一般灵秀的眸子,紧张万分却又不失分寸的道歉,倔强而骄傲的不妥协的气质,萦绕全身挥之不却的通透与灵气逼人,三森恍恍然回忆到了这里,觉得颇有些前尘若梦的虚幻感。
新人第一出演主要角色的局促是不能避免的,彼时是内田隔着摄像机,怯怯地眺望着三森,三森便冲她笑出一口白牙,示意绝不用担心什么,还有我呢。如今却是三森驻留在此回望着内田,回望着记忆中当年那个灵秀却青涩的少女已然成长成独当一面的大人,举手投足间自有其独特的气质与风韵。世人皆道她天生戏骨,百般角色手到擒来宛若自生,但三森记得她无数个日日夜夜为了更好地融入角色或翻阅资料或四处请教,独自徘徊在休息室里自导自演自问自答的拼命模样。
事到如今,说什么一见钟情也是虚妄了,当年的自己也曾简简单单但又豪气冲天地说着电影是她追求一生之梦想,三言二语又如何能言明少年意气瑰伟梦想哪怕一分?三森不愿提了,只是忽然想明白为何会在初遇的瞬间觉得她灵气逼人,觉得她鲜活,觉得她与众不同,觉得她合适,是啊,再没有人比她更合适了,宛然天成,宛然命定,她身上凝聚着少年梦想该有的所有样子,如此强烈而猝不及防的共情共鸣惊雷般绽开。仿佛造物的神灵在耳边低语:她是你的骨中之骨、肉中之肉,你要好好地珍惜。
三森猛然抬起头,拨开熙熙攘攘的人群,德井正吩咐着什么,三森一把抓过她的肩膀直把德井吓了一大跳。
“铃子?怎、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三森朝她耳语了几句,便失魂落魄地离开了试镜现场。
德井呆在原地怔愣了好久好久,身旁的工作人员好像一直在问她什么,可是全部都没有听进去,好半天,她终是长叹了一口气。
“不用试了,直接......”德井迟疑了一下,想起三森刚刚的话,又惶惶不安地看向镜头里的内田——她根本不敢与本人对视,但是镜头里的她如此贴切电影的主题,几可说是浑然天成,那种自内而外散发出的恋爱中甜蜜而愁涩的女主形象,试了这么多女演员,再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了。可是,要......要怎么样给内田说,三森导演认为她不合格呢?
没有导演喊停,当然没有导演了,但是内田已经感知到气氛的变化了,她回过身来,好像在人群里寻望着什么,终是未果。
“不用试了!直接用吧。”德井咬咬牙,恨恨道:“她三森铃子还以为没有她就不行了吗?我来执导!”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