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挺肚儿,七十年代末的转业军人,在我启蒙的那所小学做民办教师。
一米九开外的身高,笔挺的中山装,习惯性的挺胸挺腹,走路如风,双臂自然摇摆,几近90°的夸张幅度,是孩子们眼中的风中怪兽。大家私下都叫他周挺肚儿,据说这绰号是乡邻们给起的。
记忆中,他是我小学一到三年级时的班主任老师,教数学也教语文。他的板书很漂亮,与他粗犷的身材有着鲜明的反差。
周挺肚儿家里离学校不远,所以他从来没有迟到过,一把自制的近一米长的竹教鞭从不离手。印象中,没有人逃过被他打手心的厄运,数学考试低于90分、语文低于80分,一分换一鞭;迟到、早退、作业未完成、默写不满80分、上课打瞌睡、说话、做小动作等等,打无赦。
同学们做试题的时候,周挺肚儿正好抽空制作新教鞭。一般来说,这种当场阅卷的考试,一把教鞭是不够用的。交卷时,同学们开始交头接耳,有愁容、有笑脸、有忐忑。过关者可以背了书包放学,余者按分数多寡给予相对应的修理,并站在墙角等待。站姿不符合要求的,挨打没商量。
乡村学校的中午休息时间很长,孩子们都是回家吃饭的。
学校的旁边是一条小河,所以孩子们特别盼望夏天的到来。夏日的午饭后,被太阳炙烤得快冒油的小身体没法拒绝清澈河水所带来的诱惑,不准下河游泳的禁令在瞬间被忘得一干二净。
学校在夏天来临之际,都会提前警告,然后会派老师在中午和下午放学后去河边做不定时巡查。
大家最害怕被周挺肚儿抓到,他每次去河边巡查,屁股后边的腰带上总会别上两把加粗的竹鞭子。
好运气不是每天都有,在暴雨即将来临的那个午后,从高年级到低年级共15人被周挺肚儿逮了个正着,当然也包括我在内。
由高到矮,一溜儿的光屁股,在跨河的石板拱桥上排成一字长队,在暴晒中接受路人的幸灾乐祸。接下来的便是,竹鞭子落在屁股上的啪啪声和杀猪般的嚎叫声,清晰可见的无数条血印在15个白花花的屁股上光彩照人。
那个下午,是站在墙角上课的,天黑的时候被各自的家长黑着脸接回了家。
领头的几个高年级学生,一连三天没来学校上课。倒是看见有家长来回的穿梭于校长办公室。
几天后,在学校的公告栏里,看到了周挺肚儿的通报批评。
很快,学校期末考试了。
考试的头一天暴雨倾盆,看来今年的洪水是要提前了。
考试的当天,河对岸的孩子基本都是家长送到学校的,河水快要没过石拱桥的桥面了,远远看着周挺肚儿站在石拱桥的中间,疏导来学校的孩子和家长。
由于下暴雨又是期末考试,孩子们都是自带家里备的零食或者学校旁边的小卖部买点零食来打发午餐的。
那天下午的考试时间提前了。两点半全部结束。
所有同学在老师的指导下,将河对岸的同学排队等候放学,由老师安排集体护送过河。
周挺肚儿是这次护送的总指挥,原因是当过兵,水性好!
河水已经漫过石拱桥,水流湍急,雷雨交加,天空黑沉沉的。八十多名孩子需要护送过河回家。
高年级,胆儿大会游泳的,由学校的男老师们手拉手,淌过没膝的洪水到达对岸。
水位越涨越高,还有将近30个学生需要单独护送过河。桥的两端,一边是心急如焚的家长,一边是等待过河的孩子们和紧张组织护送的老师们。
在周挺肚儿的指挥下,由十来个会游泳的家长和老师,在一根粗壮的麻绳牵引下,在桥面上架起了一道摇摇欲坠的人墙。
在人墙的保护下,他将剩下的孩子一个一个的背送过河。
后来,听大人们说,三年前,周挺肚儿的儿子就是在这座桥下淹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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