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在家,我妈一直叮嘱我要去她娘家坐坐,即我外婆家。但我都拒绝了。
1.
30年了,从我还没出生开始,从我妈结婚开始,我妈就与娘家不在来往,缘由就是我外婆讨厌我妈,不止自己不跟我妈来往,也不让两个小女儿跟我妈来往。我们两家人,就这样隔着几条巷子几百米距离,三十年来,不相来往。
这么多年了,无数个街头巷尾的相遇,我们两家人都知道彼此的关系,却又都装作视而不见,想想都知道这其中的尴尬。我一直以为,我们两家人不会有和好的一天,毕竟30年了。我打出生开始就没见过和好的那一幕,自然也不屑这一切。
不止不屑,我还多少对我外婆有一些恨意。
从我懂事开始,我就听邻居的诸多大人说过,上面那家买菜的店铺,就是你外婆家,只是你外婆不跟你妈好了。后来我也无数次的问过我妈,知道了我外婆从来就不是个有慈爱的母亲,从小开始就对我妈打打骂骂,邻里邻外,基本上也都知道她那副臭脾气。所以打小开始,我就对她有厌恶的情绪——她是欺负我妈的人!
2.
这么多年了,我都习惯了视而不见,反正已经不相来往。可就在今年年初,我妈去神庙拜神时经常与外婆相遇,我外婆既然又开始找我妈的麻烦,揪着我妈说骂来骂去,说我妈拜神诅咒她家。我妈是个胆小的人,自然不敢争执,只能任其欺凌,并尽量躲开她。村里很多一同拜神的同僚也看不下去,都叫我妈不要往心里去。
我刚听说时,简直是怒气冲天,一股压抑了这么多年了的怒气终于爆发了,我马上给我妈打电话证实了这件事,我这就回去给她讨回公道,她大爷的,欺凌了我妈快一辈子,还不够啊!欺负我我可以忍,但欺负我妈,我豁了这条命都要讨回公道!
我妈一下子被我的怒气吓到了,连忙的叫住我,说不要跟老人过不去,她一把年纪了,万一气死了怎么办。我哪里听的下去,她死又与我何干,欺负我妈,就是不可原谅!我妈说服不了我,又开始苦苦哀求,说到底,还是她妈啊。
这一下,把我陷入一个两难的边界,我不想她因为我为难,不想她伤心。如果我与外婆冲突,最终承受痛苦的还是我妈,自己的母亲与儿子冲突,她内心又会遭遇多大的打击?这令我很痛苦,帮她出气也不行,不出这口气,我心里又特别的难受。哎,有些事真能把人愁死。
有时候我想,我是个直性子的人该多好,早就冲了回去,可我又偏偏不是。但也庆幸不是,冲动是魔鬼,有些事做过了,就没有了挽回的余地。为我妈而爆发的这个怒气,又为了我妈,把这股怒气活生生的咽了回去。
生活有时候就是这样,情感方面的更是这样,你更多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3.
有时候,生活中一个出乎意料的转机,总会让你叹息不已。
同样是今年,我们两家又和好了,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好,而是家人那般,甚至更胜普通的家人。
转机来自一个巧合,不知道我妈哪里少了一根筋,被欺负了还塞钱给我外婆。估计我外婆一下也蒙了,明明是欺负你找你麻烦,你还对我好? 于是她也不好继续欺负了,回家后也说了这事。
我妈两个妹妹知道了此事后,就买了东西过来家里坐,打破了30年不相来往的僵局。不久后我爸手术,她们知道后也过来家里探访,就这样一来二去,她们慢慢恢复了隔了几十年的亲情。
刚开始我还有点接受不了,这是什么鬼?几个月前我还跟你势不两立,现在你们却变得亲密无间。哎,我还真搞不懂她们。
但对此我也充满感激。有好一段时间,我爸经常过来广州住院,家里剩下我妈一个,我很担心她一个人在家胡思乱想,一日三餐不按时吃饭。可就在她们和好后,我妈心里好像又有了一个依靠,经常过去她家吃饭,她家也时常电话关心我妈,来来往往,对于这些,我都充满了无限的感激。
我妈跟我说,自家姐妹永远是自家姐妹,还是自家姐妹亲啊。我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我妈找回了错失了几十年的姐妹情义,她高兴得不得了啊!
我没见过她们以前的经历,自然也不会知道她们当年的姐妹之情,但能看到我妈如此的开心,我内心积压的所有怨气,也都烟飞云散了。我所做的一切不就是希望我妈能开心吗?现在她得到了,自然的我也该卸下这个包袱。
往日如风,不好的东西,就让它随风飘散吧。
4.
但话虽如此,虽然我不在心怀恨意,但你要我去叫她一声外婆,那还真太难了。
你想想,如果是你,一个你从小到大从来没疼过你,经常遇见又不认识你的外婆,你叫得出口吗?
二十多年了,每次经过她家门口我都会有意无意的留意一下,然后又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离开。我羡慕邻居孩子有那么疼爱他们的爷爷奶奶,我虽然也有奶奶外婆,但我从没受过一点关注。记得我亲奶奶去世那年,我十多岁,但我一点都不伤心,因为她从没疼过我,我自然对她没感情。
现在长大了,自然是排斥的。在我看来,没有关怀过后辈的长辈,是不值得尊敬与感恩的。
我妈经常电话跟我说,如果有回来,一定要去外婆家坐坐。但我妈一直没能说服我,怎么说我都拒绝了,我说你们好就行了,我为你们的和好感到开心,但我实在来不了口。
我妹回来后去了她家,我弟也是,我哥也去了,唯独我坚持不去。
5.
这次回家,我妈又不断的叫我上去她家坐坐,我依旧拒绝了。我爸也跟我说,现在和平了,可以来往了。
昨天去一个同学家坐,同学他妈问我,听说你妈跟你外婆家和好了。我说对。她问我有没去坐坐,我说没,这么多年了没亲过,实在开不了口。她很理解,说这事确实很难开口。
昨晚回到家后,我想到了深夜,我到底该如何来处理这个问题。如果我过去了,家人都开心,我妈更是如此。我对外婆所成的心结都是为了我妈,可现在我妈都全部释怀了,我为什么不解开自己的心结呢?
转机来得太快,我还没能适应,我想我需要时间。想来想去,但这终究只是我自身的问题。这时我想起了《平凡的世界》里孙少安对田福堂的气度,孙少平对安锁子的气度,我顿时柳暗花明,我找到了自己的出路——造就伟大的人格的关键,就是学会宽容。
今天起来后,我跟我妈说,今晚就去你妈家坐坐。我妈听了开心得合不拢嘴。
今晚,从外婆家回来后,写下这些时,已经是深夜,我走出门去仰望星空,今晚天气不太好,没能看见星星。但这丝毫不影响我的好心情,因为我内心的那颗星,已经足够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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