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造畜
[题解]:
这是一篇关于拐卖人口的小说。蒲松龄在小说中感慨说“魇昧之术,不一其道”。本篇所述的“造畜”故事,拐骗人将被拐骗之人变成驴和羊,饮水后又得以恢复人形,当然也只是传闻,不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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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以来,使用巫术、诅咒或祈祷鬼神等迷信方法来迷惑骗人的法术,数不胜数,招数繁多。有的用一些好吃的美食来诱骗,使人吃下后变的神志不清,糊里糊涂地跟着骗子就走了,民间俗称“打絮巴”,江南一带则叫做“扯絮”。特别是孩童们未经世事,往往受害颇多。还有一种更为离奇的,把人骗过来之后,变为畜生,称之为“造畜”,此种法术在江北很少见,黄河以南却有很多。
在扬州某旅店中,有一个人牵了五头驴,暂时拴在马厩里,口中说道:“我过一会儿就回来。”并嘱咐店主人说:“都已经喂食过,无需再给它们吃喝了。”于是便走开了。那几头驴因为在太阳底下暴晒,便又踢又咬,闹腾不止。店主人看此情形,便过去把驴一一牵到阴凉处,驴子一见旁边有水,纷纷前去痛痛快快地喝了个够。不一会儿,这些驴在地上一个翻滚,就都变成了妇人。店主人惊诧不已,忙不迭询问起来,可是妇人们却舌头僵硬,说不出话来。店主人见情形可疑,便暂时将妇人都藏在了屋里。不一会儿,驴主人回来,又赶来了五只羊进到院里,惊问驴子都哪里去了。店主人将他拽到屋里,端来茶水饭菜,请客人进餐,并且说道:“客官莫急,请先吃些酒饭,马上便去将驴牵了来。”店主随后离开屋子,又给五只羊也喝了水,只见它们也一个个都变成了小孩子。
店主人这才确信情况有异,心中疑惧,便暗中跑去向郡府衙门报了官,官府立即派来差役,捕获了驴主人,审讯过后,一阵杖刑将其打死了。
五十八、凤阳士人
[题解]:
鲁迅先生曾经在《中国小说史略·清之拟晋唐小说及其支流》中指出,《聊斋志异》“书中事迹,亦颇有从唐人传奇转化而出者”,举出的第一个例子,便是《凤阳士人》。而此篇也的确受到了唐代白行简《三梦记》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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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凤阳有一书生,将要外出游学,临行对妻子说道:“此次游学,半年左右便可回来。”但转眼过去十个月有余,竟然杳无音讯,妻子翘首期盼,望夫归来,心中那份急切自然难以言表。
一天夜里,妻子刚刚躺下,只见窗外月色朦胧如纱,月影摇曳迷离,心中离愁别绪萦绕。正在辗转反侧不得入睡之际,忽然见一美丽佳人,头上珠花斜插,身上大红披肩,掀起帘子便来到内室。笑着便开口问道:“姐姐,莫非正思念郎君吧,现在便去可愿意?”妻子恍惚中急忙答应,起身便跟着要走。那佳丽盛情相邀,带领她一同前往,妻子却一时又担心路远难行,佳丽轻松告知不必顾虑,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便走,一路上踏着月色,并肩而行。
大约行将一箭之程,妻子感觉步履艰难,心说佳丽却行走如风,便招呼她稍缓脚步等一等,自己再回家去换上套鞋。佳丽也不答话,拉着她在路边坐下,将自己脚上之鞋脱下来,借给那妻子穿上,妻子见此,高兴地穿上鞋子,所幸大小却也合适。便站起重新赶路,此时发觉行走起来健步如飞。
过不多久,就看见书生正骑着白色骡子一路走来,一见妻子在眼前,心中大惊,急忙翻身落地,问道:“这是要去哪里?”妻子回答道:“正准备前去看望相公。”那书生又看了看旁边佳丽,问妻子此是何人,还没等妻子答话,佳丽却掩口笑道:“就不要再打听了,娘子一路奔波不容易,而郎君半夜骡马奔驰,想必人畜都已累坏,我家离此不远,就请一起过去休息一晚,明早再走不迟。”
夫妻俩顺着方向望去,果然数步之外便有一个村庄,于是三人一同往村庄走去。进了院子,佳丽便唤醒已经入睡的丫鬟起身,前来侍候客人,一边对夫妇说道:“今夜月色皎洁,明亮如新,全然无需点亮烛火了,就请先在小台石床上坐坐吧。”书生将骡子在房檐前的柱子上拴好后,便坐了下来。
此时那佳丽对着妻子说道:“估计鞋也不大合脚,途中一定很累了吧?明天回家去已经有了坐骑,便请将鞋子先还于我吧。”妻子听了连声道谢,并将鞋子脱下来还给了佳丽。
不多一会儿,酒菜点心均已经摆好,佳丽一边斟酒一边说道:“今日你夫妻二人久别重逢,团圆之际,就此薄酒一杯,以表祝贺。”书生也不客气,手执酒杯以示酬报。一时主宾之间谈笑风生,推杯换盏,来来往往,不分彼此了。俗话说酒乃色媒人,那书生此时只是一个劲地盯着眼前佳丽,屡次言语浮靡,举止轻佻,对其挑逗不止。对身边久别重逢的妻子,却是毫无嘘寒问暖的言语,倒是那佳丽美人,眉眼之间却是风情万种,含情脉脉,妖言隐语,极尽魅惑,妻子也只是默默坐着,假装呆傻而已。
长夜良宵,月色佳人美酒,那书生和佳丽二人,醉意渐浓,言语举止更加亲昵暧昧,佳丽更取出大杯劝客,书生虽然以醉为由一番推辞,却也耐不住佳丽的苦劝不止。书生心中正好找乐,对着美人笑道:“请为我度一曲,我便自饮。”美人并不推辞,当下取出牙杖,轻抚琴弦唱道:“黄昏卸得残妆罢,窗外西风冷透纱。听蕉声,一阵一阵细雨下,何处与人闲磕牙?望穿秋水,不见还家,潸潸泪似麻。又是想他,又是恨他,手拿着红绣鞋儿占鬼卦。”唱罢,笑着说道:“此乃市井巷里之歌谣,不足以污君之耳,我也难免流于时俗所尚,权当我东效施颦罢了。”耳听得美人音声靡靡,风度翩跹,妖艳魅惑至极,那书生心旌摇荡,不能自已。
过不多久,佳丽假意酒醉,离席而去,书生也站起身来,尾随去了,久等未回。丫鬟不堪疲乏,伏身廊下便睡着了,只剩妻子独自坐着,孤独无伴,难免心中愤恨,颇觉情何以堪。她想着就此悄悄回去,但夜色茫茫,不记道路,难以成行。辗转不安,心无主张之际,起身要前去看看情况。才近窗前,便有那断云零雨之声,隐约可闻。再又细听之下,听到丈夫将平日跟自己那些床第暧昧之状,对着那美人尽情倾吐。妻子听到这里,再也无法忍受,气得双手颤抖,不能自持,气血上涌之时,心想倒不如出门纵身沟壑,一死了之。
眼看妻子愤然将行,刚刚上路,忽然看到弟弟三郎乘马赶来,急忙翻身下马,询问情况,书生妻子将前因后果一番述说,三郎听之大怒,跟随姐姐返回,闯入院中,只见卧房依旧房门紧闭,依稀听得那二人还在床上温言软语。三郎举起斗大的石头便往窗棂上抛去,瞬间断了好几根,忽然听见内室大叫道:“郎君脑袋破裂,如何是好啊!”妻子听后,愕然大哭起来,对弟弟说道:“我并没有告诉你把他杀了呀,现如今可怎么办呀!”三郎张目叫道:“是你呜呜哭诉,促使我前来,如今刚刚消此胸中恶气,却又护着你的郎君,怨恨兄弟,我可不惯着受你这丫头的指使!”说完扭头便走。书生妻子扯着他衣服凄然说道:“你不带着我一起走,我怎么办?”三郎一把将姐姐推倒在地,抽身走了,妻子顿时惊醒,方知只是梦一场。
第二天,书生果然回家来了,乘的是一匹白色骡子,妻子心中讶异,却也没有说话。书生此夜也做一梦,而再将梦中所见所闻和妻子一说,竟然和妻子所梦完全相符,彼此不免担惊受怕起来。不久,三郎听说姐夫远游归来,便也前来问候,正说话间,对姐夫说:“昨晚梦见你回来,今日一见果真不差,实乃怪事一桩。”书生笑着说道:“幸好没有被大石砸死。”三郎惊愕地询问缘故,书生便将梦中情况相告,三郎更显惊诧。
原来这一夜,三郎也在梦中遇见姐姐哭诉,所以便愤怒地投了石块。三人之梦完全相符,只是却不知那美丽佳人到底是何人。
不知后话有何奇谭怪事,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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