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诗人写诗相关的几种理论背后——T·S·艾略特的自我逃避,济慈的塑造和填充另一个个体,叶芝的面具理论,奥登所谓的在创作期间变成了另一个人,瓦雷里提出的超越本我的本我——暗含着这样一种假设,当前的本我状态是不充分的,也不可能变得充分而毫无缺失。你对自身的看法可能是你所有的情感中最重要的。它会影响到所有其它情感,并且假如你是一位诗人,它也会反映在你的创作中。它有可能决定你的创作。
理查德∙雨果,The Triggering Town:Lectures and Essays on Poetry and Writing
聆听语言
诗人热衷于玩味诗歌的结构,多数情况下他们凭借着一种直觉来创造语言的表达效果,因为他们在听觉方面训练有素,不仅会留心言辞的效果,而且也在不断聆听周遭环境的丰富韵律。一个精辟的例子是博索和华莱士例举的理查德·威尔伯的诗歌The Juggler的第一行:
A ball will bounce, but less and less.
这行抑扬格(iambic)诗句(带四个重音)模仿了一只球。正如博索和华莱士指出的:“藉着规律性,或者说正是因为规律性,重音的细微差别预示着弹力的逐渐减弱,由此表现出一只球以越来越小的弧度从运动直至静止的过程。”诗歌就是一种通过将语言组成一行行的诗句来揭示对事物真谛的顿悟的文学形式,正如威尔伯所描述的这只球,它所蕴含的乐感令这首诗被人们所牢记。
一如一篇散文的段落可以令词句传达出某种意思,诗歌通过将诗行组织成诗节(stanza),以一种三角化的形式来表现含义、声音和形状。头韵(alliteration)让我们意识到语言是有“喉头”的,当一首诗读起来朗朗上口,它也就烙在了我们的记忆深处:
No trembling harp,
no tuned timber, no tumbling hawk
swerving through the hall, no swift horse
pawing the courtyard.
from‘Beowulf’(NP: 9)
这些用词的策略极为重要,是诗歌最根本的元素。诗歌中的自由体(free verse)是一种正在形成的诗歌语言;而格律体(syllabics)则源于言语的精确“算术”。总体而言,形式和结构是用来塑造诗句的工具,它们的目的不是限制你发挥,而是赋予语言时间单位并提供开放的表达空间。你不妨两者都试试。
寻找语言
诗歌构建于语言的流沙之上,不时还会越出边界,进入未知地带。这种语言的涌动会给创作者带来一种持续的危机感。考虑到这点,你必须习惯于对一首诗是否“表达到位”保持不确定的态度。有时候你可能在修改过程中对诗歌中语言的突兀和不协调充满疑虑,不过,你会发现阅读别人的诗作可以令你对这种变幻莫测有更深的理解,哪怕只是稍稍加强对其的驾驭能力。但有些时候你的诗句看起来不协调只不过是因为句子本身比你更清楚它应该是什么样子。
一些诗人写诗是为了定格意味深长的瞬间——通常是一些渺小、看似微不足道的片刻或知觉。观察力和记忆力对诗歌而言犹如护身符,与人物和故事情节在小说中的地位相当。诗歌创造了充满感知力的微型世界,让你窥见片刻的澄明。罗伯特·弗罗斯特(Robert Frost)将诗歌描述成“暂时从困惑中抽离”。正如西尔维亚∙普拉斯(Sylvia Plath)所言:
门打开了,门合上了。开合之间你瞥见了一个花园、一个人、一场暴雨、一只蜻蜓,一颗心,一座城市。我记起了维多利亚时代的那些圆形玻璃镇纸……明澈的球体,包含着完整的世界,格外纯净,里面有树林、村庄或家眷。你把它倒过来,再正过来。玻璃球里下起雪来,所有的一切都在瞬间发生了改变,永不再恢复原样——无论是杉树、山墙还是人脸。于是一首诗诞生了。
唤醒语言
让自己拥有对选词的整体意识以及对字眼的感官感知力很重要。无论这实现起来有多难,你的诗歌不应以这样的形态出现在展示墙上:旁边附加了一小段晦涩难懂的解释。我们在诗歌方面所遇到的难题往往与对内容的解读以及诗歌本身的神秘感息息相关。
对内容的解读和神秘感通常与诗歌与身俱来的特异性有关——尤其是当我们想到诗歌特殊的文体。然而,诗歌并不具有“特殊的”语言或主题。诗歌也无需具有特殊的意义,亦无需具有社会或政治功效。正如阿齐博尔德·麦克利什(Archibald Macleish)在他的《诗艺》中所写到的,“一首诗应着眼于呈现而非含义”。
“一首糟糕的诗止于含义”——保尔∙瓦雷里。王尔德则总结得更精辟,更彻底,也更实在:“所有糟糕的诗都很真诚”。对于任何优秀的诗人而言,试图在创作过程中赋予你的诗歌深刻的内涵或伟大的情感都是不切实际的。想尽一切办法找到合适的字眼并摆放在合适的位置对于诗歌创作来说足矣。
后记
之前在介绍David Morley撰写的The Cambridge Introduction to Creative Writing时统共摘译了两篇内容(见《写文章,和完美主义说拜拜》和《创意写作第一课:我们都是业余写手》),但总嫌不过瘾。平心而论,此书写得非常细致入微,并反映出深刻的内涵,可谓是作者对创意写作的经验之谈。另外,被收录剑桥系列也从侧面反映了这是本优秀教材。
作为一本入门教材,它的主要作用在于点拨迷津,为初学者提供一个大致的框架和背后的理论基础,但它的意义不止于此。也许作为本号的读者,你会有一个疑问,为什么要去翻译这些冷僻的学问呢?
首先,作为一门学问,一旦你认真去学习,也就不会去计较它是冷僻的还是热门的。它总是会带给你一些意外的惊喜。比如,我之前很少会去读诗,凡是印着诗的书页我都会哗啦啦地翻过去,因为我和其他人一样,觉得诗歌太深奥,太抽象了。但读了这本书中有关诗歌的理论后(需要说明的是本书的作者本身就是一位诗人),我发现原来过去我一直被成见所误导,诗歌作为一种文学体裁由来已久,它更多的是一种语言的游戏(比如上文提到的模仿一只球),从这点来看,它和那些猜字谜的游戏没什么本质区别。它也不自带高逼格,高逼格是读者自己赋予的。它只是为了表现某一瞬间即逝的场景、情绪,用上文的话说就是“对事物真谛的顿悟”。这也让我想到,没有一样东西它的存在是无缘无故的,如果散文可以完成诗歌的使命,那诗歌也就没有了存在的必要。但事实上,其它文体无法取代诗歌的作用,这也是它还能继续存在的理由。
其次,你了解一样东西并不总是为了亲身实践,比如你学习诗歌的理论未必意味着你就必须学会写诗,这同你欣赏一幅画作不意味着你必须学画画一样。你可以权当陶冶情操,让自己博学多闻。另一些时候,它也可以让你具备一种判断力,比如之前翻译的公关写作,也许你不会亲自动手去写,可是你至少可以判断出别人帮你写的文案是否合格,而这种判断力有时可以帮你做出更好的决策。
最后,作为一名译者,我必须沉浸其中,而不是浅尝辄止,原因很简单,因为如果不够用心,我也就没有热情把它翻译出来。对于每一本读物我都必须足够用心,从里面发掘和领悟一些重要的启示。不论是冷僻的,还是热门的,我都必须秉持这样一种心态,更何况所谓的冷僻和热门都是针对具体人群而言的,对于某些人冷僻的学问可能对另一些人恰恰是经常接触的热门。而作为读者,大家也可以各取所需,对于感兴趣的多读一点,不感兴趣的少读一点。
《简介》
这本独树一帜的著作旨在向大家介绍创意写作和创意阅读的实践和艺术。它提供了一个新鲜、独特的视角,并以优美的笔触将这门学科的整体面貌呈现在大家面前。
作为一名闻名遐迩的诗人、文学评论家和在这一学科上屡获殊荣的教师,David Morley撰写的这本The Cambridge Introduction to Creative Writing不仅仅是一本有用的教科书,而且本身也可读性很强。本书由剑桥大学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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