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才理了理耳边凌乱的头发，弹了弹满是补丁的外衫，颤颤巍巍的走到断了一只脚的书桌前，慢慢坐了下来，无比珍惜的摸着书桌上那些早已卷了角甚至已经有些泛黄的书籍，像在抚摸着一件件稀世珍宝。
王秀才的肚子不合时宜的叫了起来，王秀才不满的皱了皱眉头，张开干裂的有些发疼的嘴唇，有气无力的骂道。
“简直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王秀才的眼睛渐渐模糊了起来，他揉了揉眼睛向门外望了望，他似乎又看到了一个身形瘦小、佝偻着身子、满脸皱纹、头发花白、拄着拐杖的老太太，小心翼翼的端着一个缺了一个口子的碗，一步一步慢慢的向自己走来。
……
“王秀才没了，王秀才没了！”
王秀才的邻居王麻子扯着嗓子嚷嚷道。
“什么？王秀才没了？”
不多时王秀才摇摇欲坠的破茅屋前就聚集了一个个看热闹的人。
也不知是哪个胆大的推开了王秀才家虚掩着的房门。
只见王秀才整个人趴在书桌上，怀里还紧紧抱着那些泛黄的书，头向外对着门口，眼睛睁的大大的，像是看到了什么，又像是在期盼什么。
“呀，怎么还睁着眼睛呢，这么瘆|人呢！”
扛着锄头刚从地里干完活回来的李瘸子，一拐一拐的走到门口看到这一幕，赶紧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哎，这王秀才到死都没考个功名回来，这眼睛睁这么大，会不会是因为不甘心啊？”
胖婶咂咂嘴，摇摇头。
“他不甘心？我看他的那可怜的老婆子还有他那两闺女才应该不甘心吧！”
李瘸子撇撇嘴，不屑的哼道。
“可不是嘛，做他的家人真是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了。唉！”
老刘头也气的用拐杖在地上使劲敲了敲。
……
对于王秀才的死，没有人觉得惋惜，似乎在大家的眼里这本就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要说这王秀才小的时候家里并不是这般的落魄，相反还很殷实，他爹在五十多岁上才得了王秀才这一个儿子，是正儿八经的老来得子，一家子宝贝的跟什么似的。王秀才是真真的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什么好吃的，好用的都先紧着他。而他也把这一切当做了理所当然。
三岁上他爹就给他请了先生教导他读书。王秀才的爹本也不指望他能念出个什么门道出来，只是没想到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王秀才单单就对读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小小年纪就已经背熟了好多书，也能做一些文章出来。先生每每说起王秀才，都是一脸的骄傲。
王秀才的爹看到儿子如此好学，更是不余遗力的支持他。王秀才也没让家里失望，八岁上就考上了童生，十五岁就考上了秀才。这之后王秀才更加嗜书如命了。对于王秀才将来能够走上仕途，大家都毫不怀疑。
十五岁的王秀才更是出落的一表人才，考上秀才后，王秀才的家就被媒婆踏破了门槛。王秀才的爹千挑万选，最终迎娶了貌美的刘氏为自己的儿媳。
本来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只是天不从人愿。王秀才的爹年龄大了，在王家娶了刘氏没多久，王秀才的爹就一命归了西，至死也没能等到儿子中榜和生子。
家里没了顶梁柱，一切担子本该落到王秀才的肩上，奈何一家人把王秀才养的实在是太好了，除了读书，他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不会做。没办法只能由王秀才的妻子，比他还小一岁的刘氏扛起了家庭的重担。王秀才不管其他，只管闷头读书。
刘氏到底年轻，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一个家扛起来是非常的吃力。没过几年王秀才家就走上了下坡路。
这之后刘氏先后又为王秀才添了两个女儿。家里的担子更加重了，花销也更加多了，刘氏常常因生活不堪重负躲起来偷偷的哭泣。而王秀才依然还是王秀才，并没有更进一步。
刘氏的娘家人纷纷来劝王秀才放弃读书，出去谋个生计，待家里日子好上一些，再读书不迟。奈何王秀才已经读书成痴，根本听不进任何人的良言，甚至觉得他们阻碍了自己的前程，把来劝解的人纷纷赶出了家门，气的刘氏娘家与王家断绝了关系，从此不再来往。
时间慢慢过去，王家最终还是彻底没落了，不得已卖了王家祖上家产，在一个小村落里落了户。所有得来的钱财都给王秀才用在了读书买书上。
眼看家里的钱财越来越少，糊口都开始困难，刘氏撑不下去了，不得已只能抛头露面去给人家洗洗衣裳什么的贴补一点家用，甚至干起了媒婆的行当，没想到王秀才得知后，把刘氏狠狠打骂了一顿，说她丢了读书人的颜面。刘氏被打的怕了，也不敢再出去做活，只能每日里到山上挖点野菜度日。日子太过于艰难，刘氏年纪不大就佝偻了腰身，满脸皱纹沧桑，生生看起来像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
两个女儿也面黄肌瘦不成人样。没钱买书，王秀才向刘氏索要不成便开始发疯，竟然打起了两个女儿的主意，他偷偷把两个女儿卖进了大户人家当了丫鬟。刘氏知道后大闹了一场，奈何木已成舟，卖女儿的钱已经被王秀才拿去买书了。刘氏拿不出钱来赎两个女儿，精神几度崩溃，一夜白头，彻底病倒在了床上，不久便离开了人世。
乡亲们可怜这个可怜的女人，一起帮忙对钱把刘氏下了葬。
王秀才在这之后依然不知悔改，依然每日都不放下书本，梦想着有一天能够官袍加身。甚至刘氏的坟头在哪里，他都不知道，也不关心。
王秀才饿了就喝几口刘氏生前打回来放在缸里的水，渴了还是喝几口缸水，就这样又过了几日。终于王秀才永远留在了他的小茅屋里。
只是谁也不知道，他最后看到的并不是什么康庄大道，而是那个瘦小的身影手里的那一个缺了一个口子的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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