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翩公子之林风眠

作者: 芳名杨小邪 | 来源:发表于2018-07-19 19:13 被阅读62次

    Dying Speech of an Old Philosopher

    (by Walter Savage Landor  On His Seventy-fifth Birthday )

    I strove with none, for none was worth my strife.

    Nature I loved, and, next to nature, Art;

    I warm'd both hands before the fire of Life;

    It sinks, and I am ready to depart.

    (杨绛译 )

    我和谁都不争

    和谁争我都不屑;

    我爱大自然

    其次就是艺术;

    我双手烤着

    生命之火取暖

    火萎了

    我也准备走了。

    木心讲中国也有文艺复兴时期,三期,分别是春秋、唐朝、民国。一位爱好历史的朋友问:“你最钟情哪个时代?”我讲唐朝,那是一个富于戏剧化的时代。另一位朋友讲民国,那是中外交流的鼎盛时代。木心在《文学回忆录》里道:中国的哲学家辈出于春秋,才子绚丽于唐朝,中西合壁浪漫于民国。这些时代的人物云集如流星雨,眼花缭乱如烟花般绚烂;细细体会,百家争鸣的背后是文化交流的开放畅通。

    有点惭愧,我先是看到了吴冠中的画,接着读了木心的书,才追根溯源到他们的老师—林风眠。林风眠的育人理念在吴冠中的画和木心的文字里可以扑捉到丝丝气息,他不强求学生交作业,课堂上画不出来那就出去玩儿,放松了才有心思画;画不出来也别老琢磨如何画,去读一读文学、哲学和宗教,听一听音乐看一看戏,空空如也的脑子里终究无物可画。

    民国留洋的才子佳人是带着中国的文化底蕴走出国门的,涉外学习让他们换了个角度看自己、看祖国、看世界。“融会贯通”在学贯中西的人更易做到,他们的视角更全面,由表及里领悟的更透彻,破旧立新的更自由。林语堂和张爱玲的英语散文小说不亚于以英语为母语的作家,而林风眠和徐悲鸿学油画前则从小画足了中国画。林风眠讲自己画画时,无刻意油画技巧还是国画手法,单纯思索构图如何更好,而这一笔怎样落下最佳,不讲规矩便是唯一的规矩。

    林风眠的人生如曹雪芹笔下的由繁入淡, 留洋归来仅28岁的他被提倡美育的蔡元培赏识与提携,立马聘任为国立艺术学院首任院长(中央美院的前身)。彼时的国立艺术学院坐落在西湖畔,那段时光是林风眠人生的最快意浪漫的几年,一面专心作画一面推广美育教学,那时的画也鲜艳明媚,有着春风得意的盎然。宠辱不惊和安贫乐道的境界只有经历过千金散尽的人才有资格体会,此时的林风眠在人生的巅峰,不晓得他的心境如何,我有一个奇怪的思索--人在最幸福的时刻只得流泪,你站在山顶时双目所及的路径都是下山,之后的岁月都只得回味此刻的“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

    抗战时期国立艺术学院从杭州迁往西南,在合校的派系斗争中林风眠自动回避离校去找了一处破败的仓库专心画画。徐悲鸿提倡学习西画技法,林风眠则主张学习西方思想,他提倡将自由革新展现于绘画之中,自己以身践行用毛笔在四方宣纸上画了“不伦不类”的“非西非中”的作品。 众人不理解而讥讽取笑,林风眠不为所动,在仅有一桌一床的破败仓库里安心画画,他喜爱在夜里绘画,一张张铺满了地面,睡醒了品鉴之后扔掉不喜欢废品 。国民党的高官慕名而来,看着如乞丐一般穷困的林风眠,只得感慨“林先生您真是一位得道之人”。林风眠的人生经历过繁花似锦, 之后迎来一波又一波的凌辱不堪,今天的我们只能算是无病呻吟,而林先生从山顶跌落在万丈深渊中,没有多一句抱怨的他才是宠辱不惊地安贫乐道。

    后到文革时期,人人躲他如避瘟疫一般,他听闻好友傅雷夫妇自缢后,默然不语的回到家里把半生的画作泡在水里化作纸浆冲到了马桶去 ,旁人讲他神色凝重且安静。这个时期有些人丢掉命,有些人捡回半条命,有些人疯掉,有些人落下了肢体残疾。此间断了几根手指的木心讲自己为何能够活下来, “一个人到世上来,来做什么? 爱最可爱的、最好听的、最好看的、最好吃的。无奈找不到那么多可爱、好听、好看的,那么,我知道什么是好的。我在“文革”中不死,活下来,就靠这最后一念——我看过、听过、吃过、爱过了。文革中他们要枪毙我,我不怕,我没有遗憾,都爱过了。但还要做点事。我深受艺术的教养,我无以报答艺术。连情感、爱,也不在乎了。爱也好,不爱也好,对我好也好,不好也好,这一点,代价付过了。唯有这样,才能快乐起来,把世界当一个球,可以玩。如果你以艺术决定一生,你就不能像普通人那样生活。”

    无用书生是大家对读书人的偏见,风光耀眼的才子佳人在抗日时期拖着多愁多病身要么上前线,要么在后方变卖家产办教育,一家老小跟着吃土喝风半数夭亡。而文革时期,脾气硬的便自挂东南枝, 愿意熬下去的便苦中作乐,你觉得他们傻么?看一看钱钟书的《围城》和杨绛的《洗澡》,  “世事通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文字那么聪明的他们是装疯卖傻,一个人抗不过一个时代,少数终究敌不过大多数。林风眠那一段时间被伺候的很惨,画是没得机会画了。

    再后来,寻得了机会去香港,林风眠在亲戚的帮助下找了一间小屋子,终了心愿去安静地画画,如往日一般,他还是喜爱在夜里画画,一觉醒来把不喜欢的画当做废品扔掉。此后的他画作中少了明媚的色彩,孤独空寂是一画再画的表达,通过迎风展翅的鸟儿和孤芳自赏的仕女 ,笔画也越发的寥寥几笔。喜爱画仕女还有个人情感的寄托,林风眠儿时母亲因私奔未遂差点被族人活活打死,晚年的他回忆责怪自己--“我喜欢美丽的东西,每次下私塾都爱去染坊看花布,后来带了母亲一起去看,年轻美丽的母亲与作坊主情投意合,私奔未遂后被族人绑住家法伺候,小孩子的我害怕至极举着一把砍刀冲进人群, 满身血污的母亲得以捡回一条命,之后被卖去其他地方,我从未再见过她,我时常想如果当时没有带她去染坊该有多好。”  林风眠笔下的仕女清丽脱俗,孤芳自赏中有一种落落寡欢, 他最爱画宝莲灯中的三圣母和白蛇传中的白娘子,救母是他一直耿耿于怀的思念。

    晚年时候,淡泊的林风眠皱纹之间眉目舒展,不凡的人物总如风一般,无形无踪却翩翩动人。大多数的人生是从无到有的慢慢积攒,风平浪静的小富即安,这算得一种幸福;少数人的人生与前者相反是从富足到一无所有, 他对生命的看法怎能与前者相同?这也算一种幸福。而无病呻吟的我们牢骚满腹,充其量不过是尼采口中缺觉---  “当你身陷自我厌恶中时,吃个饱饭,再睡个饱,比平时多睡会儿,才是最好的调整方法。” 人人都有自己的牢狱之灾,有的是时代造成的,有的是自己造成的,困顿之后也不是人人都得以醒悟,人人都有自以为的幸福吧。

    后记:一日,同友人聊起年岁增长对自己的改造,  我倒是产生一种有意思的看法:“对自己极端挑剔的人,才做得到对外在世界的真正包容,因为不在乎。世人口中的宽容接纳,更多是为了抱团取暖而去妥协凑合,说到底蛮多“好人”做“好事”不过是博人喝彩的伪善,太在乎外界的眼光。善良的根底是智慧,无得脑力的所谓行善不过在自我感动;虚伪的根底是懦弱,外强中干这件事最多骗骗自己。世界的表象和世界的底细,在不同人那里有着天差地别的认知,所以人类繁杂有趣,世界也因此无边无际。岁月让你对世事见怪不怪,乐得施与台阶给别人保护颜面,以便自己迅速的抽离,这不是温柔的同理心,而是懒得浪费时间的精明,礼貌是约束自己的教养,并非为他人着想。因为我在老去,真实且自私,不肯再浪费时间在与己无关的人事物上,只乐意挥霍在自己钟情的对象身上。  ” 

    文:杨小邪

    排版:阿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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