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春晓望着窗外，湛蓝的天空上看不到一丝云彩，马路上除了奔驰而过的各色轿车之外，只有三三两两的扫描机器人在漫无目的的游荡。
突然，有个扫描机器人望向了春晓这边，她立刻警觉的上下打量自己。
精致的发型是昨天刚刚处理的，Tony老师，可是自己排了一个月的队才预约上的发型师。
这套透明指甲，花了三个小时，上面的粉钻，也不太贵，差不多半个月的薪水，已经是最便宜的。
当然，这身套装也是春晓精心准备的。宝蓝色的衬衣上，领结简单缠绕，下身的九分阔腿裤和一双黑色蛇皮尖头高跟鞋，配着春晓白皙的面容和瘦长的身材，整个人仿佛都在发光。
这些，都是为了今天的大事——相亲。那种如果看得上眼，无论你打扮成什么样都无所谓的老观念早就过时了，如今这个时代，无论是人，还是窗外的扫描机器人，都非常在意举止打扮，尤其是这个城市——B城。
B城是整个国家经济最发达、技术最先进、艺术最繁荣的地方，无数人挤破了头想往这里挤。来自偏远地区的春晓，从小没日没夜的学习，终于挤进了B城。四年大学毕业后，她在B城工作了快六年后，到了二十八这个岁数时，已经小小积累了一笔财富。
剩下的，就是要获得这个城市的永久居住证。
而最快的方法，也是最老土的办法——嫁给B城的男人。
总有些人，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这些人，曾经是指达官贵人家的小姐公子，现在指的就是投胎时能认准B城的那波人，比如今天春晓的相亲对象——何进。
春晓只是他多个相亲对象中的一个，这还是春晓走了个后门，插了个队，要不然，春晓需要等到一周后，可一周后，肯定来不及了。
2
春晓确定自己的打扮没有问题，绝对不会被扫描机器人扣分后，便清了清嗓子，轻轻抿着吸管，有一搭没一搭的玩着手机。一旦被扣分，那春晓下次要相亲的人，条件肯定不如何进。
自从B城技术发展后，不仅有无数扫描机器人在路边巡视，而且针头摄像机也被安插在所有地方。一旦发现有任何一点违反法律、道德规范的行为，行为发起人就会被扣分，这个分数决定了行为人在整个城市中的地位，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
不过春晓觉得这是十分公平的，如果没有这个举措，B城的城市环境怎么会这么好、人与人之间又怎么会如此友善呢？至少比自己家乡好，满地垃圾，高犯罪率，人人之间暴力相向，实在是可怕。
虽然一开始觉得到处都是摄像头有些不习惯，可是政府说了，所有的隐私都被保护，长期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又如此维护这个管理制度，所以肯定不会有什么问题。
“你好，请问是春晓小姐吗？”一个冰冷坚硬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春晓猛地抬头一看，这……这玉树临风、俊俏非凡的，有些不真实。尤其是嘴角轻轻扬起的笑容，怎么有些邪魅的味道？
春晓双眼睁的大大的，嘴里咬着的吸管掉落在套装上，粉色的奶油也顺着沾到衣服上。春晓轻呼一声，扫描机器人闻声望来，头顶的天线亮了一下红灯。春晓泄气的垂丧着脸，却突然想起自己对面的这个帅哥，忙堆起满面笑容：“我是春晓，您是何先生吧？”
何进看到刚刚这一幕，虽然皱了皱眉头，但还是保持着客气微笑。他拉开凳子坐下后，直接而慢悠悠的上下打量了春晓一番，并在春晓丰满的胸部停留了一会。
春晓本是有些尴尬的，但是想到刚刚已经被扫描机器人扣了分，如果不抓住这个机会，那么自己就无法在B城留下来。所以略略思考后，她轻微晃动了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前峰，同时摆出最迷人的微笑，这个也是昨晚上练习了很久的表情。
3
春晓尚未开口，何进便微笑说到：“听说春晓小姐喜欢看那些灰姑娘逆袭的小说，所以我特意换了一副面孔，是否像春晓小姐心目中的男人呢？”
春晓大吃一惊，爱看这样的小说，对于她这个年龄和学历的女人来说，是不太光彩的，有可能也要被扣分，可为什么何进会知道？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那么爱在社交网站上发状态，也许哪一条暴露了吧。又考虑到何进竟然为自己，专门换了一副面孔，这可是要花费些功夫的。看来看了自己的照片后，他还是比较满意的，春晓想到这里，高兴起来。
“毕竟，我的时间非常宝贵，用对方最熟悉的面孔交谈，能够保证这一个小时不会被太浪费。”何进依旧用最恰当的微笑看着春晓，春晓虽然内心仿佛被锤子凿了一下，却依旧要行为得体，毕竟这个男人的打分，会影响到自己的未来。
春晓赶紧帮何进倒上茶，笑着说：“何先生事务繁忙，我早有耳闻，为国家尽力，很有意义。”
何进仿佛一张带着笑脸的面具，缓缓接过茶，并没有喝，只是说：“春晓小姐很努力，从小就是家乡的学霸，一路打拼至B城，如今应该逗留时间只剩下两周了吧？”
春晓上一个男友，本来可以通过进入B城政府系统，拿到B城的永久居住权，结果却因为调查监控录像时，被发现在公共卫生间方便完，没有冲厕所而免除相应的资格。最后，男友入赘了一个B城家庭，自然跟她分手了。
这件事情发生在两个月前，而每一个外来人，在B城的逗留时间，为十年。
现在，只剩下半个月了。
春晓一个月前才开始张罗相亲的事情，他们外来人，只能尽可能把自己的详细信息填写在政府公开系统中，由B城男女进行挑选。见面前，春晓只能知道选择与自己见面的那个人的基本信息，比如姓名和工作，可能连照片都没有。
4
“是，但是我见您，不是为了留在B城，只是想要寻觅合适的人。”春晓尴尬的喝了口水。
“哦？既然春晓小姐都没有打算留在B城，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不……不是，何先生稍等。”春晓突然不顾行为举止的拽住了何进的衣袖，此刻她的眼角分明瞟到扫描机器人头顶的天线又亮了红灯。
“春晓小姐还有什么事？”
“唔，何进先生误会了，我觉得何进先生……似乎就是那个合适的人呢。”春晓深吸一口气，心底飞快算了一下自己现在的分数排名，坚定的对自己说，这个男人，她一定要拿下。
“是么？可是你并没有见过我的样子。”何进似笑非笑的保持微笑的面孔。
“但是一个人的气质和谈吐是无法伪装的，何先生……很好。”
“既然我满足你的标准，那么我们来看看你是否理解我的工作吧，毕竟，日后要相处起来，对对方的工作，都还要有一定的认识。”
“是是，何先生想得十分周到。我目前供职于腾速公司，职位是产品经理，您知道，稍微有些辛苦……”
“那薪水应该不错吧？”
春晓嘴角微微浮出笑意，这可是她积累财富的基本。“还可以，不过怎么也比不上何先生您。”
何进摆摆手，“你说笑了，我的薪水可能连你的零头都不到。我不过是帮帮政府看着监控视频，偶尔维护着这个庞大的系统。”
春晓略一沉吟，考虑如何接住这个话：“之前只知道您是为国家办事情，没想到是这样机密又核心的工作，您辛苦了。”
“倒也不算辛苦，只不过从里面能看到很多有意思的事情。比如……”上菜的服务员不小心将菜汁撒漏在何进的衣服上。要是春晓遇到这种事情，她肯定会笑着摆摆手说没事，自有扫描机器人扣服务员的分数，如果自己发怒，那倒霉的就是自己了。
可是何进却抓住服务员的手，非要对方把自己身上的污渍舔干净。店长也不敢对何进发怒，只能赔礼说，立刻免单，并赔偿何进一套等值的衣服。
春晓惊骇的往外看去，扫描机器人居然没有在观察这边。她内心开始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为什么这么巧，正好没有观察到呢？
“你是惊讶我为什么不害怕它们么？哈哈哈，扫描机器人对于不同的人，观察的权重是不同的，比如我们B城的人，年纪越大，被监控到的可能性越低。服务员和店主一看就是外地人，而这个咖啡厅的针孔摄像机，也不是你想象的那般密布，它的扫描角度也是有讲究的。”
春晓十分震惊，觉得不可置信。她原以为，所有的监控体制是完全公平的，甚至在其他外来人对这个系统颇有微词时，她还会维护政府。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的算法。
“您刚刚说的比如，比如什么呢？”
“还是不告诉你了，担心影响你吃饭。”何进冷笑一声。
“那何进先生为什么想要和……和我相亲呢？”
5
“哦，和谁不要紧，我的父亲需要紧急换心脏手术，可是我和父亲的分数不够高，无法有优先使用各种资源的权利，因而只能跟你这样的人结婚才可以。我父亲已经和我母亲离婚，娶了一个外来人，但是还差一点分数。”
而政府为了保证有秩序的引入其他城市人员，以达到各地经济平衡，便颁发了另一个策略：只要本市人口与外来人口结婚，一年内可优先使用医疗、教育等资源。
“这个资源难道没有对你们本身有倾斜吗？我看公共医院里，对我们非B城的人，资源也比较多。”春晓依旧有些疑惑。
“哈哈，我们B城人没有几个去公共医院的，那里的资源不适合我们。私人医院的话，资源紧张，我们内部也是需要竞争的。”何进骄傲的挑了挑眉，“你随便点吧，反正免单。这个地方的东西，我也不太吃的习惯。”
春晓有些气馁，觉得自己原本以为骄傲的学历、样貌、能力，在何进眼里，并没有什么吸引力，于是便想着法子来恭维两句。“不过正是因为何进先生维护的这个大系统，才让B城的环境这么好，毕竟没有工厂再敢随意排放污水废气了，而且人和人之间，都很……大部分都很友善。”
“那倒是，我们B城的空气、土壤都好的很，毕竟所有的废气和废水，只要排到B城之外就可以了，这样扫描机器人和针孔摄像机都发现不了。还有人么，如果太不讲文明，系统会智能降分，直接赶出B城……”
“您说？废气废水并不是被处理了，而是被排放到其他地方了？可是，不是B城的技术已经很先进了吗？”春晓瞪大了双眼，她突然想起自己那个家乡，脏乱差，难道？
“哪有那么容易处理？而且系统默认不会观察处理结果，只检测B城的水土健康。”
“那，那那些人呢？被赶出B城后，会去哪里？”春晓的指甲紧紧抓在桌子上。
何进抿嘴一笑，“你如果两周后没有跟我结婚，你会去哪里呢？”
春晓突然觉得背后发凉，虽然刚刚有过一瞬间的愤怒，可是一想到自己如果要去那样的地方，才更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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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如果您并不喜欢我，还愿意跟我结婚吗？”春晓毕竟还是个女孩子，尤其看着这张脸，总是浮想连篇。
“春晓小姐，这个是未来的事情了，放心，我跟你结婚后，一年内生下孩子，即使离婚，你也是有永久居住权的。”何进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春晓也放下了心中的石头。
但是她还是想要追问一句：“那为什么是我呢？前面的女生您都不满意吗？”
何进掏出一张纸，在上面写了两个字后，便站了起来，递给了一张纸，随后说：“你好歹是B城最好的大学毕业，工作薪水也不错，应该还是有些追求，也有自知之明，未来出现什么变故，不至于太难缠。”
说完何进起身离开，也不管春晓错愕的眼神。
春晓低头看了一眼那张纸，上面写着一句话：春晓小姐，请准备好白色衬衣、化好妆以及手续费五万元，于三日后下午两点赶到B城第一民政局。
其中，“春晓”二字，分明是刚刚才写上的。
可是这一切都没有关系，重要的是，春晓要跟一个B城人结婚了，这样她就可以在离婚之前生下孩子，并且挽回前男友。
春晓觉得自己的运气真好，她有些洋洋得意起来，出门一不留神，撞到了一辆婴儿车上，婴儿摔倒在地，脸被划破，鲜血渗透出来。
婴儿尖锐的哭声，击碎了春晓的天空，她看到远处的扫描机器人天线在不断的闪着红灯。
春晓还未完全反应过来时，何进便气急败坏的赶过来。他一把夺走春晓手上的那张纸，骂道：“没用的，浪费老子的时间！”
春晓双眼茫然，看着扫描机器人驶过来，嘴中打印出三张单子，那是春晓今日扣的所有分数。刚刚那个行为，被定性为“伤害幼儿”，扣分严重。
春晓一刹那，变成底层分数，连工作都丢了，更别提跟B城男人结婚的资格。
她绝望的看着婴儿母亲，那个女人正颤抖着抱着自己的孩子，嘴角却依然保持着微笑，毕竟，扫描机器人就在她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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