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塔

昨日刚下过雨，路还有点湿，三七的蹲在院门口，手里拿着一根树枝，在地面上写写画画，时不时地抬头张望。

三七，三七，回来吃饭了。起雾了，那条延伸至远方的路失去了方向。三七诶了一声站起来，屋子里只点了一盏昏黄的灯，像极了那年爸爸带她去看的矗立在海中央的灯塔。

妈妈，明天爸爸会回来吗？三七站在门口，仰着头问。女人将面碗推过去，说，快吃吧，你最喜欢吃的肉丝面。三七没有动，仰着头，又问了一次。女人叹了口气，从面汤的热气中转过脸来，说，三七，不管你问多少遍，明天爸爸都不会回来。那爸爸什么时候回来，三七问。到了该回来的时候就会回来，女人答道。是什么时候，三七又问。我不能回答你，女人说。

那我们能去看爸爸吗？

天彻底黑下来，女人蹲下来，将三七抱在怀里，问她，三七还记得爸爸走的时候说过的话吗？橘黄的灯光罩在女人有些细纹的眼睛里，那里面好像流动着一片汪洋。三七抬起手，遮住妈妈的眼睛，她不敢看。

从秋天开始，妈妈总是一个人坐在葡萄架下望着一个方向。三七站在她的背后看过，她看的地方是爸爸离开的地方。从那里可以通往一片海洋，三七在很小的时候去过，那里很漂亮。海水是蓝色的，太阳一照，像金子一样发光。

他们站在海边，蓝色的海水冲刷脚背，三七咯咯咯地笑起来，好痒啊，爸爸。后来，天黑了，他们就坐在岸边，看蓝色的海水变得漆黑，像一只巨兽，长大了嘴，经过的人，随时都可能掉进深渊。

爸爸，你怎么给那些迷路的人指路？三七问。男人的手掌很粗糙，那是长期被海风侵蚀的结果。男人举着手电，说，就像这样。电筒在海面上滑过一道又一道亮光，延伸至无限的远方。三七不禁看得入迷，好像光照不到的地方，真的会驶出一首船。

大海很危险，而灯塔是他们的引路人。海风带着咸湿，刮在脸上，男人望向无尽的海面，声音悠远而神秘，三七，有一天，你也会遇到你的引路人。

爸爸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揉了揉三七的脑袋说，回去吧，等风平了，爸爸就会回来。那时候三七只有五岁，对于分别，只以为下一次见面会很快。直到很久以后，她才明白，下一次的意思，也许是没有下一次。

妈妈，爸爸还会回来，对不对？三七还是没有看妈妈的眼睛，她其实早已知道答案，但她还是需要一点点信念。就像那天离开，爸爸说的，等你长大了，你就会明白，一盏永远点亮的灯塔，对于海上的人，意味着什么。每个人都是迷路的人，只要用一盏灯，哪怕灯光再微弱，也能找到回家的路。

她的爸爸是别人的灯塔，但她是她爸爸的灯塔。

三七闭上眼，窗口的位置，有一盏始终亮着的灯，那是黑夜中，等待归家的灯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