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下放在书架上的小提琴,紧紧地抱在胸前,一时,才感觉那把琴是那么的重,生命之所负担的重量。
母亲缓缓地向我靠近,脸上的那股凶相流露的却是那么自然,我慌里慌张,只是将小提琴抱得更紧并缓缓地向后退着步,直到贴到了墙角,无法继续。这时,母亲也停住了脚步。
“把小提琴给我,快,我都和你说过多少遍了,以后不准到这间屋子,以后我不准你再碰这把小提琴,更不允许你提学小提琴的事儿!”母亲的声音越来越大,同时,她也将手伸向了我。我不情愿地注视着母亲那苍白的面容和泛满幽怨的双眼,并轻轻地摇晃着头,潸然而下的泪水更在诉说着我的期待与恳求,或许是母亲没有看到吧,或许是母亲不够了解我的心,或许是别的什么,她依然用着那虽低沉却泛着浓浓杀伤力的口气,道:“给我,快把琴给我,明天,我带你去报道!”
“不,我不要去上学。”我下意识地拒绝,口气中已不存在半点儿底气了,我冲着母亲眨了眨眼睛,因为在那种紧逼下,我只有去奢求,“妈妈,让我去学小提琴好不好,妈妈,妈妈……”数不清叫了多少声“妈妈”,只能感觉,我当时的声音越来越小,一直小到了如夜里蚊虫嗡鸣,可是我的双手却越来越有力量,将小提琴抱得越来越紧。
“不,我不准你去学琴!”
母亲的这一声就好似拍卖会上最后一次落锤,主持人宣告了最终的买家,也好似法庭上最后一次锤响,审判长告知了本案的终审。
母亲用那决绝的口吻,宣布了我学琴之路的死刑。
可我,依然不死心!
我紧紧地抱着琴,我害怕别人伤害它,因为我清楚地知道,这把小提琴已不单单是一把琴,同时,他也是灵魂,是生命,是梦想,是追求……
“给我,给我……”母亲对我怒喊着。
我很怕,很慌张,我不停地摇头,直到母亲触碰到了这把琴,我才把全部精神,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这把小提琴上,尽我所能地去同母亲抢夺这把小提琴。可到最后,我还是被母亲推倒在了地上,琴落入了母亲的手里。霍然,母亲举起了琴,摆出一副要摔琴的姿势来,霎时,我内心凛冽,不知所措。
“不,不,不要……不……”我匍匐在母亲的脚下,哀求着,希望母亲不要如此决绝地撕碎我的梦想。
那是父亲留给我的,你没有权利安置它的命运。我当时好想郑重地对母亲宣告,可是,当我看到母亲那木然而哀怨的眼神时,却不知该怎么去同她讲理,所以,我只有恳求,“把琴还给我,妈妈,把琴还给我,我不学小提琴了,我明天就和你去学校报道上学,只求您把小提琴还给我,不要损坏它……”我妥协了,我屈服了,我不再执拗地去设想着怎样延续父亲的灵魂,延续他的梦想,这一刻,我只渴望父亲的遗物是完整的,我只希望父亲的灵魂是完整的。
这把小提琴就是父亲的灵魂。
母亲仿佛对我方才的那句话略有所动,可是她依旧高举着小提琴,好像还在犹豫着什么,不过,她到底想什么,我却全然不知,因为,我无法洞穿她的眼睛,也不敢去猜她在想什么。
或许是因为我怕猜对了。
“不,你不准要他的东西,我不准你要他那个自私自利,不负责任的人的东西。”说着,母亲狠狠地将小提琴摔在了地上。
“铛”的一声很响,很刺耳,同时,那一声也惊扰了我的内心,刹那,我郝然看到了一缕烟尘从小提琴上冉冉上升,那可是我父亲的背影吗?那么熟悉,那么亲切,那么英俊,他好像还冲着我淡然一笑,“这不怪你。”当那团烟云散尽的时候,我恍似才意识到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于是,我匍匐到了小提琴旁,当手触碰到它的时候,感觉冰凉。
我清晰地记得,当医生宣告父亲死亡的时候,我在触碰到父亲的手掌时,就是那样的温度。
什么?小提琴也一样,跟着父亲睡去了吗?这把古朴的小提琴也随着父亲的离开而就此变得沉默了吗?
我不信。
“妈妈,你,你这是干什么?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以后就会明白,我这么做,完全都是为了你好,我不想让你和你的父亲一样!”母亲转身时,对我只是抛下了这么一句话。
我抱起那把小提琴,看着琴上掉落的瓷漆,一点儿一点儿地寻找着它所摔伤的痕迹,一时,却奈何不了内心的道道裂痕,只有轻抚着它,低低呢喃着:“对,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
小提琴不语,它选择了沉默。
我抱着小提琴在那间屋子里整整哭了一下午,耳边无时无刻都在萦绕着那句“博渊,这把琴送给你,要好好珍惜它。”忖思间,却觉得自己愧对父亲的太多。
到了晚上,母亲又到了那间屋子,她仿佛已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像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走到我身边,说道:“博渊,我给你买了新书包,新文具,你看看,喜欢吗?看上面,那些都是你最喜爱的动画人物。”说着,母亲便把书包和文具抛给了我,并对我莞尔而笑,也许,母亲试想着生活就此可以平静下去,可我的心却早已不宁。
我拿起书包,狠狠地扔到了地上,愤然地说道:“不,我不要这些,我什么都不要,我要这把小提琴,我只要这把小提琴可以完好的在我面前。”我依然紧紧地抱着小提琴,一时,泪水又潸然而落,早已肿起的眼睛顿时又变得通红。
“好,好,我以后再也不管你了,你今后,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当我抬头想去看母亲此刻是何样子时,却发现她的背影已匆匆地从我眼下消失。她走的很快,瞧着她的背影,我只能想到,她的一只手是在遮掩着面。
一时,我也是忘乎所以,惊厥不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又怎样了母亲,于是,我放下了小提琴,当我走到房间门口时,却听一声巨响,那是母亲摔门的声音。而后,我又缓缓地凑到了母亲的房门前,却忽地听到了微微的呜咽声。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