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眼睛

父亲在很小的时候，一次在玩儿扔石头，结果在转身的时候左眼睛撞在了墙上，由于医治不当，他的那只眼睛残了。

听父亲回忆说，那时他还小不知道。可当他渐渐长大时，他才明白他与别的孩子不同，别人比他多了一只明亮的眼睛。他开始感到自卑，整天自暴自弃，结果我爷爷狠狠说了他一顿，我奶奶也劝了许久。他才渐渐明白，自暴自弃是懦弱，自强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

于是父亲开始努力地学习。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学习很突出。就当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农校时，史无前例的十年开始了。学校开始停课，学生到处乱跑，父亲理所当然的也被卷入了这场风暴。风暴刚刚开始，父亲就失去了学习的机会。

父亲又开始自暴自弃了。可过了不久，他的几个同学说服他去当兵，父亲很高兴，甚至一夜不曾合眼。但他不久又失落了，他的视力不过关。

父亲苦闷伤心，失意不得志。他想要平静，但在大环境的浪潮之下，中华大地早已沸腾不止了。

父亲得不到平静，混乱了许多日子。但他不久又“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他冷静地分析了当前的形势，有自己独特的见解，于是他又重新振作了起来。

由于表现突出，他当上了民兵连长。直到十年之后，他又当了生产队队长。他有了一段快乐生活，并因此而练出了他的胆量。但好景不长，他的一桩并不幸福的婚姻，几乎使他痛苦了一生，知道他后来逐渐变得麻木。

母亲是一个口舌不利索的人，说话吐字不清晰，也没文化。他们的婚姻完全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亲一辈子没有谈过恋爱，能娶上母亲这样的人，完全是因为他的那只眼睛。

到了后来又有了我们，父亲又要照顾爷爷奶奶，还要养活妻儿，期间曲曲折折不说也可以知道。

后来爷爷奶奶都去世后，父亲弟兄几个分了家，要属我们家最不景气。虽然父亲也算个吃皇粮的干部，但为了支撑起儿女众多的家，父亲种起了地。早年间因为学习，他在农业中一直不是干的很好，直到现在也是如此。不过父亲很能吃苦。

父亲虽然只剩下了一只眼的视力，但保持的很好，只不过年岁一大有点儿眼花了。而当他看到他的儿女们一个个眼睛近视时，他就会颇为自豪地说:“老子当年煤油灯下看书都没把眼睛看坏，有了电灯电炮电视机，你们反而眼睛又不行了？”

也许只有这时，他的眼睛才带给他些许荣光。

父亲很爱看书，常戴着老花镜躺在床上看书。他的视力并不曾因此减退，似乎他俩只眼睛的视力都合并到了一只眼上。

小时候我们犯了错闯了祸，父亲从不打骂。他总是长叹一阵气，然后又看你几眼。虽然只是一只眼在看，但其中透射出一种力量，一种远远比打骂来得更有震慑力的力量，往往使我感到畏惧。

就是还在我来县城前的一天晚上，我来到了父亲的房间。房中灭着灯，他正端坐在沙发上，静默地看着央视上转播着的奥运赛事。

我默默地坐在他身旁，刚才我与母亲吵了一架，心情不好。我心烦意乱地看着电视，无意中看到了父亲的眼睛。在电视机忽明忽暗的光线下，父亲的两只眼睛都反射着明明暗暗的光，似乎是两只无比明亮的好眼。

我疑惑着，渐渐看得入了神。我知道，我将有一段时间看不到父亲了。

我这入迷得看着，父亲突然将脸转向了我。他双眼盯着我，而此时他似乎又只剩下了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隐藏在脸庞另一侧的黑暗里。我吃了一惊，正想着去看电视，却不知怎么又没有去看。

一股幽幽的光向我射来，似乎照透我的心胸。几天来，都是我与哥哥收拾着出门的行李，他只是忙着出门办公，对此不闻不问，不知是否是忘记了。

然而他此时开口说话了，话很简短，只有几句。但我听了不知怎么的，不知是否是因为感动，还是离别之情在作怪，我的眼中含满了泪水。最后实在支持不住，我到我房间中默默哭泣了一会儿。我不想让父亲看见我哭，因为我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儿子的懦弱。

如今我已离开父亲差不多有十几天了，父亲的身影比我见到的每一个新同学新老师都真实，尤其是父亲的那双眼睛，特别是残损了的那只……

杜老师评语:

很真实也很感人，这样的文章实在叫人喜欢。

2008.0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