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桥上都没有什么值得说的故事。有人告诉我,故事是说给人听的,特别的故事才会有人听。
我一直在等待故事,等待特别,但是没有特别。我甚至可以准确地说出每天第一个走上桥的人先迈的是左脚还是右脚、秋天桥上出现的第一片落叶来自哪棵树。这些对我来说,一点都不特别。而我,又无法离开这个不特别的地方。
飞来一只燕子,每年这时候她都会来。我一直很羡慕她,她的故事总是新奇有趣,每次都不一样。我还记得有一次,她讲了一个沙滩上寄居蟹背着蜗牛跳舞的故事,她描述的场景使我印象深刻。我没有见过寄居蟹、沙滩、海。我问她能不能把上次寄居蟹的故事再讲一遍。
“我忘记那个故事了,太久太多了,早都不记得了。”她说。
她只记得今年要讲的故事了。我听着她的新故事,好像突然就不羡慕了。我决定讲桥上的故事,即使不特别。
一天从几个人的喊声开始,有时是两个结伴而行的老爷爷,有时是几个不管春夏秋冬光着膀子跑步的年轻男孩。
老人冲着还没出现的太阳喊,没有内容,只是拖长音地“啊”,大概十几次之后,看见太阳升起或是天空变亮,露出心满意足的神情,之后拍拍胳膊和腿,去桥头的早餐小铺买油条豆浆了。年轻人的喊声大都只有一两声,依旧是拖长音,浸着汗味,清亮有力。有时候,他们的喊声混在一起,太阳在这声音中慢慢苏醒,以前的农村也是,现在的城市也是。我更喜欢以前,苏醒了的村庄不吵闹。
没有牛和马,走路的人很少,坐车的人越来越多。早晨桥上很挤,桥下的水很急。桥上喇叭声和偶尔骂骂咧咧的声音,比起那叫醒的喊声差远了,水声也都听不到了。我会在这时候闭上眼睛,等一场雨雪,或是一股狂风,毕竟对我来说,最惊喜的事情就是天气,他们会带来我喜欢的声音和气味。
若是有一场雨,一整天都不会无聊了。落下的和溅起的节奏,被瞬间冲洗干净的桥上的一切,不知何时变化或是戛然而止的一曲。我的存在就是为了听这音乐,我无数次这样回答自己问了无数次的问题。雪、风、雷电,都是一样,我喜欢他们不打招呼的到来。这或许就是属于我的特别?在同一个地方期待。
夕阳都是相同的,只是每天的云不同,来桥上看夕阳的人不同。喜欢看夕阳的只有几个,天天都会来,没有夕阳的时候也在。有偶尔驻足看一两眼的,有来过一次没有再见到的,我都记得。跑着跑着摔倒的穿着绿色小裙子的小家伙,背着手任凭夕阳把影子慢慢拉长的老人、雨天撑着伞看着没有日光的天边的忧郁的姑娘、还有那日一跃而下的身影……夕阳是他们的风景,他们简单或复杂的表情是我的。
沉睡的时候,桥上没有梦。独立于春秋冬夏存在,看的时候它从不说话。
我不是它,我承载不了岁月,抱怨无聊。数年之间也许它承载了很多我看不到、听不到的故事,而我只看到了它的。我只记住了一个故事,不特别,讲起来不有趣。
我觉得,有一天我要离开的时候,我就会有梦了,也许我会把它当做现实。
(于野 写于 2017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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