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末三月初,暑气将逝,《根》(Roots)在奥克兰连映六场。这部由新西兰Proudly Asian Theatre出品的独角话剧,讲述了一名新加坡女孩回广东寻根,意外揭开家族秘密的故事。
新西兰由多元移民组成,这里的人们有着不同的种族和肤色,用新西兰调的中文、印度语和各式各样的方言彼此交流。他们既是新西兰人,又都有自己的“家乡”。编剧钟达成是华人移民第三代,剧中讲述的正是他本人第一次回广东寻根的有趣历程。并不巧合的是,导演Chye-Ling Huang、主演Amanda GraceLeo、和制作人Julie Zhu,全都是海外长大的华人移民后代。
为什么要寻根?
钟达成觉得,每个人都需要寻找自己的身份认同,寻根之旅让他变得更完整,面对未来的生活可以更有底气。
缺失-寻找-得到,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制作人Julie Zhu在接受新西兰《中文先驱报》记者采访时,说自己正在经历这个过程。4岁随家人来到新西兰后,Julie仅仅在15岁时“极不情愿地”和家人回过一次中国。那时的她,非常不想当“中国人”。
对她来说,寻根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的父母都是工程师 在这里只能做体力活”
Julie在奥克兰东区长大。根据2013年人口普查的数据,Howick地区亚裔人口占39%,而且还在不断增长。不过在20年前,Julie和家人面对的情况完全不同。
“90年代的移民潮还没完全到来,在学校中我是屈指可数的华人小孩。我的父母都是有资质的工程师,但在这里他们只能做体力活。我很少见到爸爸,因为他至少要同时做两份工。”或许Julie和家人都希望,辛苦的劳动能带来幸福生活。不过,种族歧视给Julie的成长蒙上了阴影。
“不只是我,我身边的朋友都遇到过歧视。很多出生在这里,或者很小的时候就过来的移民二代,是在欧裔白人文化(PakehaCulture)中长大的。在学校,因为我们长得不一样,其他孩子会把我们当成异类看待。”
“刚出生的时候我们都是一样的,不会有种族歧视的概念。但是逐渐长大后,我们会发现社会是不平等的。在新西兰,教育、雇佣、医疗、政治等等很多方面,都是欧裔白人文化占统治地位的。就算没人教,孩子们也会在潜移默化中学到,应该和跟自己长得一样的孩子做朋友,或许他们自己也没意识到在选择朋友的时候,他们已经有了种族的概念。”
不仅如此,走在街上,常常有人指著她喊“Ching Chong”、“Chink”、“滚回中国”等词句,她已经记不清发生多少次了。
“内化的种族歧视”
农历春节刚刚过去,在这个喜气洋洋的时刻,Julie“不合时宜”的在Vice上发表了一篇文章:《作为一名华裔新西兰人,过农历春节很难》(My Difficulty With Chinese New Yearasa Chinese-New Zealander)。
“小时候,我非常抗拒做一名中国人,甚至听到China这个词都会难为情。看到我的朋友们庆祝中国新年的照片,让我非常吃惊——关于中国的一切,现在是cool的吗?华人的身份从没让我想要庆祝,往好里说,它让我受尽奚落;往坏里说,它带来仇恨。”
孩子的内心非常敏感,她只想成为一名普通新西兰人。于是,她开始刻意模仿别的小朋友:直接从水龙头里喝水,光脚走路,不再讲中文。“我的中文大概只有四岁孩子水平。”
但Julie的妈妈最大的心愿之一就是她能说中文。“妈妈给我发的信息都是中文的,我需要用Google翻译才能看懂。”
Julie把这个叫做“内化的种族歧视”,被别人歧视之前,她先开始歧视自己。
“如果从小到大,人人都说你所拥有的都是异类和错误,那你如何接受自己?”Julie说,每当看到新移民庆祝农历新年,她心中充满了羡慕和苦涩。“他们非常怡然自得,他们知道家族传统,他们知道该说的吉祥话……我却只觉得耻辱和惊慌。”
那天,正好发生了一件有关种族歧视的新闻。甜甜圈店Krispy Kreme因为一名菲律宾女孩不是新西兰公民而拒绝提供服务。
“如果是一个来自英国的白人,不会有人问他是不是新西兰公民。问题不在于甜甜圈店的规定,问题在于为什么在那么多人中,只有她被问到这个问题?”
现在的奥克兰,跟Julie长大时的奥克兰已经很不一样。这里现在生活着来自世界各地的移民,我们似乎已经很少在路上听到歧视的骂人话。但时不时有类似Krispy Kreme的事情提醒着她,“我不属于这里”。
“我应该对这里有归属感……因为我也不属于其他任何地方,我在这里长大。但我可能永远不会100%认同华裔新西兰人这个身份,这是一个旅程。”而她还远远没有到达终点。
“我想改变这个世界”
生活在奥克兰的华人,应该对Julie Zhu的名字并不陌生。她是绿党的亚裔候选人,去年9月代表绿党出选了华人聚集的Botany选区。同时,她还参与制作了不少与华人有关的影片或戏剧,比如纪录片《East Meets East》、戏剧《Other》和《根》等。
从艺术到政治,跨度有些大?这名25岁女孩说自己只有一个目的:改变(change)。
“我想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艺术的作用在于,通过故事让人们感同身受,从而发生变化。政治也是改变想法的有效途径,通过新的政策和有感染力的领导,可以更好的说服人们,从而改变不公平的情况。”
Julie认为主流媒体对农历春节的庆祝,只是表面功夫。“不管是毛利新年、中国新年还是印度排灯节,我们只是挑出其中让欧裔白人文化感觉舒服的部分。我们并不敢将毛利文化、中国文化和印度文化提升到和欧裔白人文化相同的地位。”
Julie尤其认为,新西兰对毛利裔是非常不公平的。“他们的一切都被夺走了。应该把一切都还给他们。假如你拥有一栋房子,很多不请自来的人来到你家,开始破坏,还邀请别人,最后占领了这里。因为他们人数多,反而把你变成了少数派。正确的事应该是把房子收拾干净,还给原来的主人,由他们来制定规矩,因为这是他们的房子。”
“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应该是把毛利文化提到和欧裔文化相同的地位,因为他们是这个国家的原住民。然后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才能变得更好,在庆祝少数族裔节日的时候,才能更加真诚,人们才能了解为什么我们要庆祝这个。比如,人们去元宵灯会可能只是为了那些美味的小吃,或者看灯,而不知道为什么要庆祝。他们并不知道背后的故事。”
“如果你去毛利人的会堂(marae),可以认识很多毛利人,他们会非常热情好客。”Julie认为,华人对毛利裔有很多误解,反过来毛利裔对华人也有很多误解,这都是主流媒体给大家造成的刻板印象。Julie自己一直在努力学习毛利语。“学习毛利语让我更容易从他们的角度思考。”
在来到新西兰20年之后,Julie终于预订了回国的机票。“我有些紧张……也有些兴奋。虽然只有10天。”
无论结果如何,勇敢踏上寻根之旅的少女,祝你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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