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心痛
打完针,宝儿问我是不是感冒了?
“ 为什么这么问?”
“ 因为妳系了围脖。”
“ 噢!那个……是的,喉咙痛,怕是感冒了。”我答。
宝儿要我多保重身体,她帮隔壁房的病人做完复健后再来看我……
“ 不必了。” 我说,一抬头她已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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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号病房第二床病人今晨做胃部切除手术,术后两小时出现出血性休克,医生判断是切端有小血管未结扎或缝合不够紧密所致,很快又推回手术室。
“ @&$%#£……” 病人的父亲用福建话责问我。
我听不懂,回头找护士长,然而她开会去了,我断不可能为此敲开会议室大门,回头再看护士站里的护士们,大概只有我的母语最接近福建话。
“ 阿伯,我告诉你……”我用普通话说。
那个怒气冲冲的人仍用福建话轰炸我,正当我无计可施之时……
“ 病人家属问为什么刚手术完就呕血?现在推回手术室又是什么道理?”汪致远代为翻译。
这真令人难以启齿,据实以告恐给医院带来麻烦;隐瞒实情又怕引起更大的误会……
见我面露难色,汪医生安抚病人家属几句后,交待我带后者到手术室外等候。
“ 还是让手术医生来解释比较恰当。” 他对我说,像久旱逢甘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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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午餐吃粥,因为没什么胃口。
“ 我只有减肥时才吃粥,这东西不经饿。” 宝儿说,她点的是大碗牛肉面。
我问她今天还加班不?她答不清楚,要看最后通知,不过她不排斥加班,因为加班费很丰厚。
“ 难道妳一辈子就想当护理员? 总得念念书参加考试,不说注册护士,即使助理护士的薪水也比护理员多得多。”
“ 知道了啦!书会念,考试也会去考,妳就别再说了,拜托了!”
不知为什么,宝儿说话的声音音量越来越小,而且面色绯红。
“ 这里有人坐吗?”汪医生拿着托盘俯视我们。
我看了一眼宝儿,她眼露期待,我遂答:“ 没有。”
他坐了下来,我这才发现他点的是红油抄手,已经火红一片还加了两勺辣椒酱。
“ 看来你很爱吃辣,四川人?”我问。
“ 不,我是混血儿,北京混福建。”他答。
宝儿听了噗嗤一笑,她说她也是混血儿,峨眉山混武当山。
“ 敢情妳是功夫高手的后代,失敬失敬!”
“ 什么功夫高手呦!只差没被抓去当道姑。”
看他们两人谈得很好,我乐得做壁上观。
没想到话说三巡,那人还是顾及到我,他赞美我的丝巾很漂亮,我谢了他。
“ 媛媛学姐感冒了,喉咙痛。”大嘴巴宝儿主动交待。
“ 最近有流感疫情,我们医护人员都得小心应对。” 汪医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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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
我正忙着核对医嘱好完成交班前的工作,汪医生递过来一盒口含片,说能对口腔及咽部做局部消炎,舒缓疼痛。
“ 不用了,家里有。”我冷冷地答。
“ 哈!也是,妳老公是耳鼻咽喉科的主治医生,有什么比贴身医生做得更到位?” 他将口含片收回。
“ 不是这个意思,我……我不习惯接受别人的好意。”
汪致远说那可麻烦了,他很习惯照顾别人,尤其是病人……
“ 对不起,我得交班了,Excuse me.” 没等他说完,我赶紧逃。
知道这很无礼,但我还是将他拒于千里之外,老公已经吃过一次醋,我不想再节外生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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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下班接到老公打来的电话,他说今天是太平日,可以准时下班,要我在停车场等他。
我等了半小时才见到人,针对姗姗来迟,老公一句解释也无,很快上车发动引擎。
“ 想去哪里吃饭?” 他问。
我答随便。
驾驶盘一转,车子往Scott Road 的方向驶去,我知道今晚必定是吃蟹。
我极爱吃蟹,同时也是吃蟹高手,连蟹脚內细细的腿肉也不放过;郑之龙却相反,他认为螃蟹是凉性食物,吃多了胃寒,容易引起消化疾病如:腹泻、胃痛。再说蟹壳硬,不易食用,长相又不讨喜,像极了八脚蜘蛛……
然而不爱吃螃蟹的他,今晚却甘愿为了我跑一趟,够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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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顿美食中心”是当地人会去的夜市,用餐环境简陋但食物一流。我们来到常去的那一家,一坐下,老公就点了我爱吃的黑胡椒蟹、蒜蓉虾及魔鬼鱼,三道菜花掉一百多新币,对于抠门的他来说算是大手笔的开销。
“ 我打算开个私人诊所。”老公旧话重提。
“ 好呀!你去开。” 我忙着吃蟹。
“ 贷款有点儿多,银行说若夫妻联名贷会容易些。”
联名贷意即一旦还不了款,我也遭殃。
“ 诊所可以用租的,不一定要买,很多人都这么做。” 我说。
郑之龙看上的是繁华地段的办公楼底层,两百多平米,价格不是普通的贵。
“ 投资懂不懂?人的眼光要看得远,目光短浅者只能看着别人吃肉而自己只能喝汤。再说好不容易建立起客户群,房东若涨租金你搬还是不搬?几十万的装修不要钱吗?”
赚钱的事我不懂,我只知道郑之龙要把我们住的别墅拿去抵押,又要我联名贷,可说是强拉我下水。
见我闷不吭声,老公开始给我灌迷汤,说他是新加坡的名医,多少人冲着他的招牌来,如果他会倒,其他人也别想屹立不揺,巴巴拉、巴巴拉……
“ 让我考虑一下。” 我打算用拖延战术。
“ 妳慢慢考虑,” 他将剥好的蟹肉放进我盘里,“ 噢!不,不能慢,银行正等我回复。”
这下子我全然没了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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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我把花随意插进花瓶里,连水都懒得注。
我们离开“纽顿美食中心”后,老公执意送我一束花,挑了半天,选了我最不喜欢的菊花。虽然菊花的花语代表长寿、吉祥及欢乐,不见得不好,但在我的家乡只有死了人才用菊花,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非得选它,难道就因为牌子上写着30%的折扣?
“ 媛媛,帮我泡杯咖啡。” 老公说。
“……好。”我把委屈吞下肚。
当我把咖啡置于床头柜上时,郑之龙递过来一沓的纸张,说是贷款合同,让我在底页签名。
我受够了这接踵而来的压力,也厌倦他为了达到目的刻意的示好,大笔一挥,签了。
“ 真是我的好老婆,妳放心,一定会赚,赚了让妳分红……”
没等老公说完,我转身离去,然后躲进厕所呜呜呜地哭泣。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的命运多舛、所遇非人?难道就因为耐不住寂寞,得用后半辈子无穷无尽的苦楚来偿还?
我因此更加哀悽,让悲伤泪流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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