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风与天惑跟着来到屋外,大地颤抖,身后的屋子也跟着微微抖动,原本平静的两面湖水激荡翻腾,对岸的树枝叶一阵阵不住摇晃,发出沙沙细响。
抬头只见道湖谷上空有层光罩,随着震击声闪现,那是炎寒法阵的防护屏障,大小刚好盖住了整个小山谷。
每一次震击都让司马风脚下一晃,心神摇曳,他嘴唇渐渐泛白失去了血色,耳里响起嗡嗡声。这般震击,牵动谷内灵力,普通人听了早已昏厥过去。他望向上空,法阵的光罩闪动渐渐频繁,随着传来的震击声渐渐强如雷鸣,这个法阵似乎随时会被击穿。
撞击产生了剧烈的灵力波动,如同激流冲击着司马风的眉心深处,他知道这里是神海。自从掉进湖中醒来,他就感到位于眉心深处的神海发痒,好像有小虫子在啃;随着剧烈的波动,他感到神海中似乎有个小泉眼,在震击声中迸出了一线泉水。
他一时呆住了,不是因灵力碰撞对他神海的冲击,而是因为他感到了体内的变化。神海所生出的“泉水”源源不绝,从神海流淌而来,随呼吸经由心肺变成涓涓细流,贯穿全身的血管、经脉。
这也许对轻易获得灵力的修士来说没什么特别,可对他来说真是天大的惊喜——那便是灵力!他苦修无果的的灵力竟然在这时候出现了。他突然醒悟归来,刚才醒来后周身所感到的几种微弱气流是身体边的灵力,他能感到灵力自然是因为他已经拥有灵力了,他刚才甚至能清晰感到癞老大的灵力波动,因为他的已经迈入了修行大门,终于凝聚出了灵力。
此时外界强烈的灵力震动,像一把巨锤敲开了尘封他体内多年的本能,灵力被释放,如同婴儿呼吸到第一口新鲜的空气,他几乎要哭出声来。他闭上眼静静感受属于自己灵力的流淌不绝,弱存若续的气息正在有限的灵力中盛放,他似乎天生就懂怎么运用灵力,毫无障碍地引导灵力冲刷自己的身体,在浸入温泉般的惬意中找到了生命最美好的感觉。
他闭上眼,过往的事情不断浮现,回想起从第一次决定成为修士的时候,在他还是五六岁的孩子时。
父亲司马尚是个武将,常年带兵扎营。因此他常随母亲探望父亲。父亲常常穿着闪亮结实的盔甲,统领整整齐齐的士兵在演武场上排兵布阵;威风凌凌的父亲,每一声指挥号令士兵随之有条不紊响应,变化着阵型。他心想:“要是我也能做个将军就好了。也穿着银甲,排兵布阵。”于是昂起脑袋对父亲说:“爹我以后也做个将军可以吗?”
司马尚用有力地大手温柔拍拍他的脑袋说:“当然可以,不过你要习文学武,不然可没人服你。”
司马风蹦起来欢呼,手舞足蹈,太好了,可以做个将军了。他太高兴了,不顾母亲的惊呼爬上挂军旗的木杆,在三丈高对着下面喊:“你看我的身手!”他伸出一只手指向下面的父亲,另一只手打了个滑,脚上无力绞住木杆,从上面摔了下来。
父亲还没去接,一道灰影闪过,从半空抱住他问:“小司马你怕不怕?”
司马风从极高坠落,想起在高处的惊险,惊魂未定。他惶恐地看抱着自己的人,是个五六十岁的老人,连忙挣扎下来。老人笑呵呵看着他,像邻居和蔼的老爷爷,他头发已经染白,带着些皱纹的眼里藏着深邃的智慧,脸上饱经风霜却红光满面。
司马尚躬身对老人说:“这是犬子司马风。”又转向司马风:“快谢钜子相救!”
“你姓钜嘛?这个名字可真怪。钜子,钜子,一脸褶子。”司马风说。
司马尚红着脸就要教训儿子,却被钜子拦住。“我姓陈,钜子是我的称呼,你可以叫我的法号星爵。”星爵与司马风解释,司马尚不插话,只是恭敬站立。
“法号是什么?”司马风的好奇被完全吊起来,这个年纪的孩子有无尽的问题。
哈哈哈,星爵一笑说,“这是修士的名字。”
“那是修士厉害,还是将军厉害?是你厉害,还是我爹厉害?”司马风问。
“当然是修士厉害,我可不是星爵先生的对手。你想不想随这位先生修行?”司马尚见时机正好,终于开口,墨门钜子是天下少有的高人,如果司马风能拜师,机缘求之不得。
司马风看着和蔼的钜子,歪着脑袋好像在激烈地做思想斗争,突然说:“我又想做修士,又想做将军!”
星爵又欢声大笑,说:“虎父无犬子,你既然想做修士就先随我打好基础吧,等你大些就能入我墨门中。”
司马尚听了高兴不已,连声谢谢星爵,也让司马风叩谢。
随后司马风常去军营中逗留。他早已识字,虽然不多亦能阅读些文章。他跟着星爵学墨家之学,自己兴趣使然也了解其他百家之学,没事还缠着父亲讲解兵法。
再大上一两岁,钜子星爵亲手指点他武艺。不管学什么他都极快,更能深思,举一反三,不到三年武艺已经小成,就是对上一两个士兵也绰绰有余。他每天苦练不缀,可随后再也没有任何进境,只有见长的胃口与用不完的精力。
这天司马风在军中练武术到日落,满头大汗。他随手一抹,脸上留下几道黑印子,只觉得精力还没用尽。他习武的根基早已打好,静坐的功夫也到了家,可星爵先生迟迟不传授修行法门,于是司马风就去找他。
“孩子你来了啊?”星爵脸上依旧和祥,眉眼间却带着一丝惋惜。司马风自从随他修行学习已久,总能看到这样的表情,只当是上了年纪后的落寞眼神。
“星爵先生,我什么时候可以开始修行啊?”司马风顿顿说,“我已经习武几年,兵书都背全了,都会排兵布阵了。”他满眼都是期待、疑问。
“要修行入门,你的底子还没有打好,只有……等你武术精通后再长几岁,才能凝聚灵力,到时我自然倾囊相授。这时焦急也没有用。”星爵不容置疑的安慰他,见他满眼的期待都化作了失落,又接着说:“我倒是有门轻功的修行口诀可以先传授你,你现在还小,根骨未长开,施展不出来。不过你要先好好背诵这篇轻功的心法,以后长高了我再传你步法,你说可好?”
司马风高兴的扑过去,把脸擦向星爵身上,在麻质衣袍上留下黑色汗渍。星爵笑着给他擦擦汗,教他背诵回风诀的心法。
“如果没有灵力支撑,施展不出轻功心法,因此你要潜心修行。”星爵苦口婆心地告诫这个未入门的弟子。
司马风答应,接着背熟,直到他兴高采烈离开营帐后,才听到钜子叹气。
原来钜子早就探查过司马风全身筋脉,毫无一丝灵力,更没有半点元神虚影在神海中藏驻。任何常人都有元神,只是如同虚影及其脆弱,也极难察觉。元神天生越强,越容易凝聚出灵力,修行时自然越畅通。可司马风没有,他神海闭塞如同枯竭的沧海底,这让见多识广的墨门钜子也束手无策。他没有通天之能,无法在神海中造出元神,虽然在几年时光中用尽了各种办法去尝试,依旧毫无作用。
因此他与司马尚商量后,只能一再地敷衍、欺瞒这个孩子,让他不断学武,学文、学兵法。可司马风实在太聪明,半年要学的东西一两个月就能得心应手,像填不满的海不断吸收。他一拖再拖,但怎么能教会一个没有元神的人任何术法?司马风天生没有元神道基,一丝灵力也不可能产生。
这次星爵又暂时掩盖过去了,这孩子这么相信他,可他没有骗司马风,向其传授墨门的至高轻功“回风诀”的心法,那是只有历代钜子才能修习的轻功。后来星芒传给司马风的回风诀只包含步法,唯有历代钜子才能传承心法。
星爵难以想象一个孩子满怀梦想与憧憬,在现实中被击碎,这是他对司马风的亏欠,也是无济于事的补偿。这孩子练不了回风诀,他虽然传授了也不算违反钜子才能学的规矩。这个孩子永远没有机缘入门成为正式弟子了,但几年的传授,司马风与自己的亲传弟子没有什么两样。这样聪明的孩子本可以接过他的衣钵,成为未来的墨门钜子。与其简单干脆地破碎他成为修士的梦想,为什么不给他点希望呢,墨门中人向来富有同情心,钜子不愿伤害一个孩子,欺骗有时候是最大的真诚。
司马风记得星爵自从传授完“回风诀”心法不久就离开了军营,从此再没见过面。他无法躲避司马风天真渴望的目光,司马风越是信任他,他越感到无比愧疚……如果现在钜子和司马尚夫妻知道司马风身上的变化,必定欣喜万千、感慨万千,这个孩子做到了!只有他们知道并一直保守这个秘密,他蔽塞的神海竟然重新开启。
但司马风一概不知,他只知道星爵先生没有骗他,他每夜勤修终于有了元神和灵力。在神海中的元神,如同一口泉眼,源源不绝渗出了水滴般的灵力。他能感到这水滴光洁无比,晶莹剔透,那是他的灵力啊,他从此刻起已经是一名真正的修士了。
司马风在儿时的回忆中静立,同时感受灵力流动的美好。
天惑已经在天心的比划口述中知道了操纵法阵的诀窍,道湖谷中的法阵正好可由两人驱动两个阵眼,月蝶熟知谷中法阵居中指挥。
天惑和天心分别跑去两片湖水旁,站到两座对立的小玉亭中,那是运转法阵的阵眼枢纽,通过枢纽控制法阵,能借助两叶湖水几乎取之不竭的水、火灵力施展阵术。
天惑按照诀窍,找到亭中桌上的的石球,用灵力注入石球中,引导灵力流转。不一会,两座亭子盈盈发光,天上的光罩光华渐亮,震击产生的巨响也因此减弱了许多。
只见光罩上投出一片影象,十数死士盘坐在地上列成奇异阵法。阵势上方凝聚了一股刺眼、亮黄的光华。一人不断号令阵法中的所有人,在他的命令下阵法上的光华成巨锥状从石缝外朝山谷里面钉凿。就是阵法的攻击引起了山石巨响,犹如巨人钉凿。他们无法进入道湖谷,便布下阵法强攻入口。
司马风看清发号施令的死士正是铜一,对月蝶说:“就是这些死士追杀我和天惑,想不到我们引来这么多帮手,连累了你们。”他满脸的惭愧。一名死士就重伤了天惑,现在道湖谷外不仅有十数人,而且结成了如此厉害的阵法。如果这些人攻进来,四人如何应付?那时候岂不是害了救起自己的月蝶、天心。
在司马风眉心的神海中,无形元神似乎渐渐壮大,但他却没心情细查,眉心结成了一个疙瘩。
月蝶看着光幕上的阵法,只是冷淡说:“这些死士也太蛮横无理,扰乱我们道场不能轻饶。”她见月风显出担忧,又轻轻笑了笑说:“你来了谷中就是贵客,道湖谷中可不由他们说了算。”
司马风想要谢她,月蝶手轻轻一摇示意他不要说话,接着拉了他手腕看道湖谷外动静。司马风立刻感到一股清新的气流游走在全身,内心随之宁和下来,不一会耳里的嗡嗡声清净了,嘴唇也恢复了颜色。他感受手腕上温滑细腻,知道是月蝶在帮助自己抵抗灵力震击,一时舒服得说不出话来。阵法攻击猛烈,她见司马风在灵力震动中神色异常,担心他跑过寒湖水后太虚弱,以至元神受损。
“全力结阵,一击破门。”铜一突然喊,那声音也随着光幕上的影像传进谷中来,如同响在耳边一样。司马风从未见过这样精妙的法阵,以前只听李家的羽、翼说过法阵、阵法如何奇妙,至于他们两亲眼见过没,他也说不准。司马风看向道湖谷天幕中影像,有些担心,但见月蝶胸有成竹的样子就压了下来。只听天心在一边亭子里大喊:“天惑师兄跟我一起凝聚寒湖冰气!”另一边的天惑立即随他运转法阵枢纽。
转眼,司马风感到身边空气变得凉飕飕,望见对面果林上开始泛白,结了一层厚实寒霜。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手腕上传入体内的冰凉灵力中竟带着一丝温热,尽管还是能感到寒冷却已经不再侵入体内。他心想,月蝶在寒湖中时一定也是这样运转灵力抵御极度冰寒的湖水。
他感受月蝶灵力的妙处,再看谷外景象:半空中无数人头大的块状物急速落下,细看是巨大冰块,密不可躲的冰雹向那帮死士的头上砸去,带着寒气与猛然下坠的力道让死士头破血流。谷外似乎更冷,死士的鲜血流出,不一会又结了硬冰,在头上成了红色头盔;可转眼头盔又被冰雹打破,鲜血冒出。
死士虽然挨着冰雹却没一个稍动半分,全都咬牙挺着,但他们阵法的攻势自然大打折扣。
铜一见阵法聚集的光华颜色暗淡了一半,那谷里的法阵发动的攻势涵盖自然之威,似乎无穷无尽,此消彼长肯定攻不破大门了。
一阵女声幽幽传来:“道湖谷小施惩戒,再犯杀无赦。”天上的巨大冰雹随即停止。
铜一再无斗志,心想:“刚才出来个拿棍子的就这么厉害,不知道还有什么厉害角色没,强攻进去恐怕平白折损人手,不如回去再图谋。”
他喊了声口令,手一挥,其他死士齐刷刷站起来。这些死士刚才全部坐在地上,有的裤子因为温度骤降冻在了硬邦邦的泥土里,突然起身一扯就裂了。他们不敢违抗命令,摆动着一片白花花屁股,在冰冷的寒风吹拂中纷纷捂着屁股,仓皇跑了。
司马风常见父亲演兵布阵,通晓军阵,却没见过法阵与阵法。见这山谷里的法阵以天地之力顷刻驱敌,感到心旷神怡。那些死士也结成阵法,可还不到一刻时间就狼狈撤退了,他心里佩服万分,问:“姐姐,道湖谷的法阵实在是高妙,癞……天惑怎么片刻就学了会?”
月蝶脸上笑出了两个月牙样的酒窝,漆黑瞳孔在月牙中显得更加亮了,她看着脚尖说:“司马公子,我比你大不了多少,称呼我月蝶就好。”
司马风摇头晃脑称赞:“月光浸润之风采、蝴蝶飞舞之轻盈,你的名字呢?”
月蝶微笑。“也叫月蝶,我从小师父就这么称呼我。”
天惑、天心已经从两侧亭子过来,天惑说:“月蝶姑娘人如其名!不知道这个法阵又有什么好名字?”
月蝶解释道:“这法阵名字倒简单,叫做‘炎寒法阵’,借用两湖极寒极热气息布置,是以前谷里的高人布下。天惑师兄、天心师兄,你们的得意术法就是从这湖中而来。”
天心不明白,问怎么回事。
月蝶说:“多年前,我还不在道湖谷,苍古先生与师父苍月是至交,他就长年以此为道场修行,他后来通过两片道湖领悟了阴阳精要,把一身道悟与杨武派的武法融汇到了两套武法里,分别是‘文拳’、‘武棍’,传给了你们两。后来他以此高深道悟重新布置、加固了法阵,因此你们两人只要知道少许诀窍就能轻易运转这炎寒法阵,驱使道湖炎寒的威力。”
司马风羡慕地感叹:“你们的功法可真厉害,要是我也会这些本事,以后见了这些倒霉死士就不怕了!”
天心说:“怕什么,有我在这还有谁能动你分毫?”
天惑见司马风羡慕的脸色,无奈说:“小少爷,你倒是可以跟我学些别的本事防身,只是这身功法都是恩师苍古先生传授,不经过允许不敢轻易再传。”
原来各门各派的术法,传法都要求极严格,不经长辈允许不可轻传。有高人愿意传道传法,几乎恩同再造。司马风不禁想起星爵、星芒,两人都不求回报地传授他术法。
司马风听了,心里惋惜,但只一笑,说:“我家传的武艺还没精通,学好了也是一样的。”月蝶安慰说:“道门功法轻易不授,都有因缘,你不用可惜,只管……安心在这练好武艺,免得死士再找你麻烦。”司马风听她邀请,高兴点头。
“这些死士可不简单,我跟领头的交过手,虽然被我赶走了也是吃了我手中兵器的亏。”天心说,“他们为什么都来找司马风麻烦?”
天惑说:“我猜这些死士都是秦国派来的。自从秦王嬴政开始执政,秦国兵强马壮势力倍增,已经几次侵犯邻国边境,不断扩张版图。楚国地大物博,强盛已久,秦国久攻不下必然把矛头指向赵国。可是赵国武将有李牧、司马尚两位大人带兵抵御,秦国自然没法寸进,嬴政想来是要对赵国猛攻,派了这些死士潜入到邯郸掳走了这司马大人的独子,用来要挟。只可惜他们被我撞破了好事,我救了司马风后逃了两夜,不想到又引来大批死士。”
司马风暗暗心惊,心想:“还好没有被抓走,不然这些恶人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在我身上。”他想到娘还在家里等着,急忙大呼:“不好!这些死士抓不到我,只怕要去抓我娘了,快让我出去!”
天惑一拍脑袋,说:“这可糟糕!天心师弟我这就告辞了,要赶去救人!拜托你们照顾好司马风,”天心却拉住了他:“等等!他们凿道湖谷的门,这个账还没有算完,我和你一起去!”
司马风焦急说:“我也要去!”
天惑出言劝阻,司马风却不听,坚持要一同前往。
月蝶低声说:“既然这样我们一起去吧,一路也有个照应。”
天惑见月蝶要去,想到闯入谷中时被这个小姑娘逼得险象环生,脸上一红,心里却有了底,也不反对带上司马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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