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喵日记薄

喵喵是一只通体灰黑，虎斑纹路的猫。因为它烂大街的长相，我也就给它取了个烂大街的名字——喵喵。但它令人意外得独一无二，风华浊世。

          我与它的初见，还是在一家比较热门的收养所里。事到如今，我仍记忆犹新。当时，若不是我心仪已久的白猫被人抢先一步抱走，我也不会将目光转向喵喵。那一幕，在我心里堪称经典——关你的笼子放在角落里，你蜷缩成一团茸毛，分不清腿爪。小巧玲珑的脑袋颤颤巍巍地探出来，一双天真却玄妙的眼睛，观察着世界谨慎。

          喵喵小的时候，也是我小的时候。那时我总想抱着它玩，总希望它能像“别人家的猫”一样，突然冲进怀中，用毛茸茸的脑袋往身上蹭啊蹭；亦或在回家开门时，早已在门口等待着，一开门就围着转啊转。实则不然，喵喵不知是本性孤傲还是怎么，每每拍拍手呼唤它的名字，它都若无其事地走开。有几次，它忽然停住脚步，回过头来，睁睁地望着我，那眼神，就像一位长辈在审视不成器的晚辈一样无奈，竟把我给看懵了。

          为此我及其气恼，不过转念想想，我是人，它是猫，它怎么可能斗得过我呢？自此以后，我便再也不主动要求它过来了，而是找机会逮住它，逮住了，就强行将它抱入怀中。谁知道，它比我想象的还要坚韧，好似一名烈士，誓死不从。说实话，此前我可从没见识过猫的爪子有多尖锐，獠牙有多凌厉，至今我的手腕上还留着一道道惨白的疤痕。所以有时候喵喵把我惹烦了，躁了，恼了，就会气呼呼地从怀中随时一扔，想着反正它是猫又不会摔得怎么地……许多年以后，我只要一看见它一瘸一拐地步伐，愧疚的潮水就不经意间漫过心头……

          好似一个蒙太奇，我长大了，它也长大了。我不再与喵喵“厮杀”，它也不与我玩“生死时速”。天冷的时候，我窝在被子里看书，它时常悄无声息地来到我身边，缩成一团，不扰我，也不惹我，更没咬我，只是静静的。有时我把手搭在它身上，它只是眯开眼睛一道缝，便无了动静，我就继续兀自啃着书，对它若无其事……也许是因为床上暖和呢！

          渐渐天热了，我趴在桌上写作业，半张脸颊紧紧贴肤在玻璃桌面上，仅为赚得一丝清凉。喵喵总是矫健地蹦上桌，伸一个悠长的懒腰，“噗”一声躺到在作业本前面，把自己拉的跟毛毛虫似的。它脑袋也歪在桌子上，耳朵耸着，也不睡觉，睁着眼不知道在看什么，却总是目视前方，老是一副“天呐这儿好凉快”或“请让我清静会儿”的样子……“爸妈的房间不是开了空调吗”，我常想。

          月满高挂时，我蹲在电视机前守着我最爱的节目。它突然一个鱼跃落在我肩上，和我一同盯着电视，目不转睛。虽然少说它也有七八斤了，不过它不乱动，我就不介意。于是咱俩就这么待在电视机前一两个小时，纹丝不动……在此之前，我还以为只有加菲猫爱看电视呢。

          有一年的春节，我们家因为要回老家而无法照顾它，便把它寄放在朋友家。二十天后，我回来了。在接它回家的路上，我注视着猫包里的喵喵，思绪纠结——听说猫的记忆只有十五天——我希望我从前对它所做的错事……却不希望它忘了我……转念又想想，它是否会忘了这些呢？就像鱼一样，纵使鱼的记忆仅有七秒，只要一天到晚不停的游啊游，就始终忘不了如何游动，但这只是我狂羁的猜想罢了。

          只要它经常想起我……

          又不知几个春秋更迭，我的肩渐渐承不住喵喵的重量了。只见它越来越健硕的体格，摒弃了它原来惹人怜爱的外表。取而代之的，并非猫天生的高贵优雅，而是啸傲湖山风月，纵横世间凉炎的气场。尽管它是只猫，尽管它这辈子几乎是待在室内度过的。

            渐渐的，我发现家里再难关住它了。后来的一段时间，每天晚上我都会特地检查它睡觉的阳台的窗子是否关的严实，可到了第二天早上，那扇窗都会移出一道小缝。毫u无疑问，窗肯定是喵喵开的——它可是喵喵啊！没有什么它做不到的，但这又有什么意义呢？毕竟我家住在十一楼，别说是猫了，就连扔只笔下去也能砸伤人。

            俗话说得好，“常在河边走，没有不湿鞋的”。我清楚地记得，那天早上，喵喵没有像平常一样在屋子里溜来溜去，哪儿也寻不到它的踪影。起初我并没有在意，以为是躲在哪个角落里纳凉着呢，直到过的饭点它还不出来，我才彻底慌了。

            夜幕悄然间低颔垂首。在小区花坛深处的一条水渠旁，它紧紧地伏在地上，莹绿色的眼瞳惊觉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靠近了才发现，它才没有表面上看起来强韧，实质上它颤颤巍巍抖得厉害。我把它抱起来时，它全身像被抽了筋骨，摊在我身上不动弹了，吓得我拔腿狂奔向兽医院去。

              一系列繁琐的检查后，喵喵竟安好无损。那医生也是一副会见了鬼了的表情，指着一旁被绑的根木乃伊似的猫，激动地说道：“你家真的住十一楼吗？你没认错猫吧！看看这是从六楼摔下来的！”听他这么一说，我着实怀疑了那么一下，又是一番思量……它可是喵喵啊！十一楼怎么了，当然难不倒它！

              这件事过去了良久，我开始于研究它是如何打开窗的。那天晚上，除繁杂的雨声以外，一切都静的出奇。我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弓着腰来到阳台，稀奇的是阳台上没有它的影子。我的心先是一抽，随后猛地撺出头去，我的目光向下四处扫荡，一块石头才落了地。我长舒一口气，却似乎感觉哪里不对，暮然转首——喵喵伫立在空调室外机上，挺姿昂扬，恍若正准备着将自己挥洒于世间。

              一袭春雷闪落，雨打的“滴答”声陡然没了间隙。放眼望去，雨幕无边无沿地笼下，撞在地上，泛起白沫，碎在墙上，扬起白烟。昏黄的灯火通过朦胧的烟雨，一切宛如梦境，却格外警醒人心。纤细的雨丝如苍天对大地的牵挂，任人百般分斩，却永远无法断开。我试探着把手伸出去，频繁的雨滴打得生疼，再看看喵喵，仍是那般姿态不为所动。有这么一瞬间，我感觉从未属于过这里，只是心情好来这里看风景罢了。

              记得听谁听说过，雨天是世界的祭日。

              可……猫不是最怕水的吗？只见喵喵正经历着雨水不停歇的洗礼，原本蓬松的毛发如今已紧紧贴肤着身体，往腹部滴蓄着水。健壮的体魄上，起伏的胸膛下，无不勾勒着令人唏嘘的傲骨。挺拔的身姿，未被撼动分毫。

              猫不因该是最敏感的吗？像平常我喘个气它都能注意到我，现在我注视它如此之久，距离它一臂之隔，它却丝毫没有反应。大概是雨洒得太疯狂，扰乱了它敏锐的感观；亦或许……是什么东西吸引着它，令它神往，以至于忘了周遭的一切……

              几个月后，一个晴朗的早晨，喵喵再次失踪了。这次找遍了小区也没有它的身影，终究是放弃了，不过这至证明了它是“安全着陆”。那天，我在小区的木椅上坐了好久，满脑子都是和它的回忆，回过神来的时候，昏黄的残阳已摇曳着沉入地平线。

              时隔多年以后，我拿起它为数不多的偷拍照片，回味良久，恍如隔世。想着它会否还在这座城市，想它是否仍形单影只，想它能否再想起我。不知为何，我的脑海里总有一副画面——一只瘸腿的猫，头戴斗笠，身披蓑衣，嘴里叼着猫草，腰间的秀剑跃跃欲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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