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生那天,满室蜡梅馨香,亭中白雪如鹅毛般纷飞,所以宠爱她的爹娘唤她“宁馨。”寓意她在的地方,皆会满室馨香,不会有泥泞与苦难。
她蕙质兰心,将人间看得通明,是个不凡的女子。她曾真心将一女子待作她的朋友,那女子名叫木如词,是个性情中人。可惜,木如词败给了她所谓的青梅竹马,所谓的爱情。
最后,她一人看晨起晨落,竟有了怅然若失的沉痛,并且,她再也不想见到越子千,对他深恶痛绝到无言以对。
“如词,如果你可以回来,千万不要再相信越子千。即使他因为你的离去已生不如死,日日轮回。你也不要…原谅轻屑了你一片赤诚的他…”当日如词的坟前,宁馨终是泣不成声。
哭到肿了眼睛,泪都流不出来,她才倚在那碑上,自嘲一笑:“说这些…你也不会回来了不是吗。”最终,黄昏下,她穿满目枯木,步履沉重,告别这个爱到失去所有的女子。
“那越子千,不也没娶成木如词。馨儿啊,为父早就觉得越子千是个有才之人,如果这样你们…”宁父也是个惜才的博学之人,他不禁劝道。
“父亲,如词孤零零的走了,那是一条人命啊,依我看越子千怕是也没有脸娶旁人了吧。此话莫再提,若苦苦强逼我宁可去作陪了如词,以免她孤单我永世牵挂。”宁馨蹙了眉不悦而坚定道。
“哪有人,会孤独终老呢。罢了,随你吧。”宁父无奈的叹道。
宁母嗔怪的看了宁父几眼,拉过宁馨又白又嫩的适合读书写字的手,和蔼的笑道,“我们馨儿会找到更好的人一生一世。姓越的那小子失德,配不上。”
宁馨闻言,看着母亲眼底满满的期望,尽力展露一个让母亲宽慰的浅笑。
是啊,她的意中人,定要尽俗世之人所不能,解她所不解,才能入她的眼底吧。可是这样的人,还是要看命运的安排吧。
一天风和日暖,是一年一度去清风寺里上香的日子。宁馨便起了早,化了黛眉,一身淡绿短襟配墨绿长裙。头发挽成一个髻,流苏银耳饰一步一晃,俨然一个标准的大家闺秀。
所以宁馨的眉头都没舒展过。
倒是身边小丫头看了直着急:“小姐倒是开心点,哪有人礼佛愁眉苦脸的。佛怪了可怎么办。”
宁馨不以为然,噘着嘴极不愿道:“佛又不介意,人的心情哪是能装出来的。”她对着小丫头懒懒道。
今日风不大小,一阵阵的吹,她与小丫头一起在阶梯上走着,与身旁的人几乎齐步。
一个挎着竹篮的女子急忙从楼梯顶层往下跑,直接撞到了宁馨,“小姐!”小丫头大惊失色惊呼一声。
今日宁馨鞋跟本就不低,一不小心脚下便不稳起来,此时风竟吹大了许多,她一个仰姿,成髻的长发随风而散在风中高高扬起。
小丫头在她左边来不及扶也扶不动她,宁馨两眼一闭不敢看已经做好摔一顿的准备了。
向后匆匆跌去,却没有感觉到地面的坚硬,而是一个有温度的肉体。她极懵的睁开眼,还是朝天看看一时不敢动。
突然一张脸就放大在了她的眼前,那是怎样的一副模样。形容面若朗月尚不为过,深邃如海的眼睛,英挺的眉,高挺的鼻梁。皮肤白晰,和那薄薄的唇。
宁馨有些更懵了,待反应过来已经感受到那男子身上的清冷气息,他极稀松平淡的看她,匆匆忙忙撑着他肩膀站定后故作无事的微红了脸还努力直视他的眼睛,说了声“谢谢。”
冻雪那男子盯着她望,淡笑道,“不必。不过女子还是不要太过逞强的好,虽可爱却不会骗人。”他一身西服显得板正。
宁馨闻言,理智便全盘收了回来,她有点倨傲的看着眼前这个看上去同样不好相处不好糊弄的男子一眼,笑道:“长得好看自然会好使很多,不过我现在再看你一眼,你也不过如此。”
男子又笑了,笑得仍是淡淡的。此时他身旁的小厮匆匆在他耳边嘱咐了些什么他便提步继续拾阶而上了。
宁馨刚想说他无理,只见他经过她身边时,极苏的笑意,他微哑而温润的声音徐徐道:“宁馨小姐,我是康家少爷康子喻,近日才回国。想必今后我们有诸多互相了解的机会了,今日相见实属有缘,不在这一时,先告辞。”
说罢他便径直上去了,只剩宁馨在“嘀嗒”的寺院古钟声里,蹙着眉若有所思,这男人,卖的何药?
直到有天宁父宁母在前厅招待客人,说是有个留洋回来的大少爷。宁馨一时好奇去了前厅,等宁父宁母一脸喜悦让宁馨快坐下,宁馨早已石化当场,这位大少爷可巧就是那个康子喻。
这明显,要包办婚姻了呗。
宁父看着宁馨站到那也不听他说话有些不悦:“馨儿,你这是什么态度?”
宁馨刚要出声,这时,那康子喻体贴的先开了口,“没事,宁伯伯。想必宁馨小姐是不好意思,毕竟听闻宁馨小姐向来淑雅端庄,见到陌生男子总归有些羞涩的。”
宁馨,“……”她一脸黑线,眼神有杀气齐唰唰对着康子喻那好看的侧脸。他还故意瞧都不瞧她一眼,唇角却勾得笑意那么明显。
“馨儿,还不快坐下。”宁母直接将她拉到座位上坐下。
闲聊片刻,她便被强迫着带这位贵客去参观自家院子。
“呐,这是花,这是草。”宁馨坐着石凳,强忍困意撑着下巴懒散的介绍道。
“宁小姐,你这是干脆连大家闺秀都不装了?”康子喻有些温柔的望着她,她啥也感觉不到,只想直接屏蔽他的骚扰。
直接挥了挥手道,“装啥装,你脑子这么聪明我怎么装你看不出来?而且 就算我真是大家闺秀你也不想看我大家闺秀吧。”
康子喻“噗”一声笑出声来,饶有兴味道,“你夸我聪明我倒觉得你心思通透。回来前便听说越府的事了,你确实心胸广阔,颇有女子豪情。”
“谢谢夸赞…如果可以,我宁可用美名去换那个女子回来。”宁馨扬起苦涩的笑,眉目间情绪瞬时低落下来。
“宁馨”康子喻认真的叫她的名字,黑漆漆的眼睛里写着心疼。他声音低低道,“椿老白驹追,朝暮又几回?这年岁,我们不过沾了半分好处。”
宁馨回望他,眼睛里有些明亮的光泽,他眼中带笑,那种很轻很轻的淡然的笑意。
乃是满园春色所不及,那一瞬,宁馨看着康子喻,仿佛看着流水潺潺的岁月轻幽源远流长,就看到了很长的岁月的淡泊,就那么看到了头。
所以在康子喻动情的吻下来时,她没有推,只是忘了呼吸,心跳久久不能平息。
此刻, 她却想问寻如词,如词,我是找到真爱了吗?带着你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愿景…
康子喻是康家少爷,在外人在家人举止都优雅得体,只是在宁馨看来,他又多几重腹黑狡猾,跟儒雅少爷没啥关系,以及喜欢她。
有时她和他一起逛街,她都无甚烦忧,如果她看了几眼花,康子喻便会替她买上几支最漂亮的,他的眼光总是不错的。
有时也会因对她的了解,就照她的喜好将她想要的如数奉上。却总笑得云淡风轻的,宁馨总也笑问,“你这么了解我,是不是也知道我的软肋?”
“你没我聪明,我自然是知的.”康子喻慵懒的看着她,挑眉应道。一副太了然没办法的欠揍模样。
宁馨不与他计较,“哼唧”两声又问道,“那要是哪天你不喜欢我了,会不会拿我软肋对付我啊。毕竟你可不是什么好人。”宁馨鄙视道。
“可是”他笑意仍清明,诚恳的柔和眉目及所有道,“你的软肋,只有我啊。”
拿自已对付自己,只有两败俱伤。
衣着灰墨长裙的宁馨,及腰长发翩翩。傲然的冲他巧笑倩兮,“我量你也不敢自损八千。我堂堂宁馨,怎会丢了爱我之人。”
康子喻只是一直宠溺的看着她,好像这是第三次她被需要的感觉了,他眼晴里总是充斥着她的笑意。
生而为人,遇之爱人,何其有幸。做那梁上燕,做那池中鸳,她竟怎就做了伯仲?
直到那个她没见过的康子喻眼中葬去森森春意只剩凉薄时,无波无澜不惊不怒便亲自自损了八千给宁馨看。
那天,是康家得罪军阀遭罪的日子。她匆匆赶去,只见康家别墅前已经围了一堆人看热闹,一堆穿着军服的军阀将康家别墅拦了起来。
她不甘心的望过去,那个眉目熠熠的男子终究被大大的枷锁逼的低下了昂贵的头。宁馨看两眼便不住红了眼,她连忙赶上前去。
康子喻一双沉静的眸只望她两眼,便不愿见她又低下了头。他只是感受着她急促的气息,平静道:“康家输了。哪怕我一开始设计接近你想扳倒宁家…也终是康家先输了。”
宁馨红着眼捂着嘴巴,却是“哼”了两声冷笑的口吻,泣不成声道,“我也是啊,康家本就卖国,我不将计就计,如何为人们大快人心。还好我宁家…终是赢了…”
“宁馨,我们恰逢对手。”康子喻笑得竟自如到有几分坦然,他寂寂的看着风吹向人群,呼出一口重重的浊气,眼中竟存一方清明与坦荡。
走之前,康子喻经过她时,轻如棉絮声音低哑苦笑道,“我输了…”
宁馨握紧双手快握住青筋,她在与他擦肩那刻也如他般柔声道,“我也输了…”说罢自嘲的笑起来,笑时眼中的泪肆虐的冰凉…
片刻,康家别墅里上上下下一行人便被军阀无情带走。只有宁馨握紧满手冰凉,再也感觉不了那熟悉的温度与温柔。
昔日的爱人,他再也回不来,也不会再回来…
宁馨的眼泪终于再关不住闸,一瞬间迸发出来,别人不知她如何,只知在这片天空下这个时候她哭着笑得撕心裂肺,居然这般支离破碎…
寻常人看着她纷纷议论,她却只是如视不见这世界种种般,再也不愿用眼晴去看那么多不同的情绪,她只想只想,那个人回来,再抱抱她,说一声“爱她”而已。
这样卑微的宁馨,杀死了那般骄傲的宁馨。那样矜贵的康子喻,也从此葬了那样矜贵的康子喻。
再无他们,再无康家和宁家的世家交好,再无他,也再无她。康家的破灭,他们匆匆遗世,不作便辞别。
陌上三月,杨柳扬过春风岸,荡漾人世数分春色。有衣着粗麻素布洗衣的民妇在湖边闲聊,说道:“那宁家小姐宁馨从此失了神智,即使活着,也如行尸走肉般不喜不怒。宁夫人伤心泣绝久久病着。而那康家少爷也死在了当时一个势力很大的军阀手里。”
另一个民妇惋惜道,“啊?也是这般结局?倒是步了那木小姐的后尘了。”
那民妇只是收衣一微笑,淡淡道,“不是,他们视彼此为独一无二的一生,失了彼此便不会顾惜这世间俗世了。”话落,一树桃花花瓣迎风而下,落在那汪潺潺的清泉,石上之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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