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素素现在是幸福的,余书忱的心便得以安生。
可是素素似乎连自己都不知道,林如海给得再多,也不及社长哥哥万一。
余书忱双眉紧蹙,面部的线条被心里的一阵痉挛撕扯变形。
“从那以后,他们再没有一起来过。但就在前年,那个女孩一个人还来过。”
“一个人?来做什么?”
余书忱抬头瞪圆眼睛追问。
“那天我正好在店里,已经放寒假了,街上人很少,天很冷,地上还有点冰。她站橱窗外跟我打招呼,脸色苍白,眼神暗淡无光。地上有点滑,我看她站在那里身体打着颤,我真担心一阵风来把她吹倒,所以赶紧开门把她拉进屋里。”
“她跟你说什么了吗?”
余书忱等不及让她喘口气,想知道下文。
她顿了顿,继续道:“她好像病了,声音嘶哑,听起来若有若无。她说她想把之前存在这里的同心结取下来,在里面写几句话。她清楚地记得那个位置,我帮她取下来,交给她。她坐在那里仔细地拆线,写纸条,写好了放进去再缝好。亲眼看着把同心结挂回原处,她才松了口气,像是完成了一项重要的仪式。”
“她写了什么?”余书忱焦急问道,身体不禁前倾,似乎要站起来。
“这也是我好奇的地方,我猜她写的是关于你的内容吧,毕竟那个同心结是你们一起挂的。既然你现在来了,我们可以拆开看一看?”
余书忱点头同意。
就在剪刀轻轻挑开细线过程中,他感到心跳逐渐加快,那张发黄的纸片露出来时,他必须屏住呼吸才能暂时稳定自己的情绪。
双手颤微微捏着纸边,展开,露出两行娟秀的小字。
“社长哥哥,如果你真的回来了,请你一定要来找我,我在维扬,樟台路25号A栋201。”
素素知道我一定会回来找她,她能感觉到我在想她,我一定会回来。
余书忱喃喃自语,感谢上天的眷顾。
店老板鼻子一酸,眼泪吧嗒吧嗒落在纸上,她抹了把泪水,长舒了口气,开怀笑着。
“哎,谢天谢地,结局是大团圆。”
她催促余书忱赶紧去维扬。
余书忱顿感精神百倍,脚上像装了弹簧,嘴上嗯了一声,两步跨出门外。
“别忘了常回来坐坐。”
望着余书忱迅疾隐没的背影,店老板依然喜不自禁。
回酒店收拾好东西,退房,出门打车去车站。
此时正值晚高峰,校门口的主干道上车流如织,余书忱等了十分钟,竟没有一辆空出租车。
一边看表,一边伸手拦车,因为太过激动,手心里的那张小纸条已被汗湿。
一辆香槟色的保时捷,缓缓停在余书忱面前,车窗徐徐降下,驾驶座上那人西装笔挺,手腕上金色的劳力士熠熠生辉,刚精心打理过的头脸油光可鉴。他探出头来,露出惊诧表情。
“书忱,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原来是林如海,看这派头,想必已经继承了他父亲的亿万身家。虽然共事多年,两人表面和气,彼此却积怨颇深。看见曾经风头胜过自己的余书忱潦倒如是,他嘴角不禁露出讪笑。
因为林如海不择手段多次让余书忱难堪,余书忱对他全无好感,只是冷冷地应了声。
“你要去哪?我载你一程。”林如海拍拍窗沿,挑眉一笑,带着嘲弄和挑衅。
“我要赶去维扬。”
尽管话不投机,但余书忱按耐不住内心的喜悦,说出目的地,对林如海做出回击。他想告诉林如海,他费尽心机想赢,结果还是什么都没得到。
“维扬?”林如海一惊,脸色阴沉。他看到余书忱脸上毫无掩饰的得意表情,这让他无法容忍。
一瞬间,林如海脸上又堆满笑容。
“是师妹给你留言了吧!我看到你在北区公告栏写给她的留言了,我也正想方设法联系你,希望你本月8号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你们的婚礼?”
未来得及追问详情,林如海脸上胜利的冷笑已经刺穿了他的心,他感到一阵眩晕,身体差点失去平衡。
林如海递给余书忱一张鲜红的请柬,封面上印有龙凤呈祥的图案,中间一个烫金的囍字。
“在艳阳天大酒店,你知道那地方的。师妹很想见你,她说希望社长哥哥亲临现场见证她的幸福。”
余书忱脑中嗡嗡作响,再也听不见其他声音。他用尽全力打开请帖,抬头果然是他的名字余书忱,新郎是林如海,新娘是易晓婵。
此时,余书忱无力的双手已抓不牢请柬,请柬从指间滑落,跌到地上。他只觉天昏地暗,魂不守舍,身如濒死无法控制。
林如海见状,笑出声来,发动汽车,猛踩了一脚油门。
引擎轰鸣,林如海远远抛下一句你一定要来哦,然后绝尘而去。
原来素素留言的目的不是要再续前缘,而是要她最在乎的社长哥哥,亲眼见到她有了一个幸福的归宿。如果素素是幸福的,余书忱这一生又有何遗憾呢?
像一尊石像矗立良久,余书忱的心绪略有平复,夜已深沉,凉风习习,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缓慢前行。
这个城市已经没有值得眷恋的东西,从此了无牵挂。
没有大件的行李,只有一个装有随身物品的背包,出门在外附件太多总是不便,余书忱喜欢轻装简行。
重新回到酒店,前台客气友善地询问为何去而复返,余书忱无心解释,其实离开时脚步轻盈步履匆匆回来时却满面倦容目光失色已经说明了大概。
开门,插卡,开灯,将背包摔到地上,等不及脱鞋洗漱,余书忱歪倒在床上,和衣而睡。
困倦无力,身体仿佛已经不属于自己,无法动弹,脑门突突跳痛,脑中乱成一团,余书忱不自觉地想理清其中的悲喜,最后徒劳用功,直到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了,才昏昏睡去。
梦里余书忱回到了从前,初冬的早晨,天气阴冷,晓婵在他宿舍楼下,打电话把他叫醒。
“社长哥哥起床啦,再睡都睡笨死啦,小心脑袋在枕头上搁扁啦!”
为了监督余书忱按时起床吃饭,晓婵总是尽职尽责。
“别吵啦,小心我下去把你的耳朵揪到背后去。”
好梦被搅扰,余书忱有些怨恼。
“你敢,你这只大懒猫,你起来看窗户外面。”
晓婵站在余书忱宿舍窗户正对着的路上,双手拢成喇叭,朝余书忱寝室的窗户大声喊着:“余书忱,大懒虫,快点起床啦,太阳晒到你的屁股啦。余书忱,大懒虫……”
这一通吼,引得整栋楼的男生开窗户看热闹。
一刻钟后,余书忱蓬头垢面冲下楼制止晓婵继续让他丢人现眼。
看着余书忱板着脸装生气的样子,晓婵觉得阳谋得逞,捂着嘴笑。
余书忱还板着脸。
晓婵歪着脑袋看着余书忱,心里拿不定他的喜怒,以为他真的生气了,小心试探地问:“社长哥哥,真的生气啦?”
余书忱见晓婵那前一刻还调皮耍乖样转而露出闯祸后担惊受怕的表情,心里终于憋不住了,噗嗤笑出声来。
晓婵发现被余书忱捉弄,便不依不饶,硬要罚他去鲁巷请吃糖葫芦。
“按照惯例你要唱歌来换!”
“你自己答应要请我吃的咧,别想耍赖。”
“我什么时候答应过啊?”
“昨天啊,昨天我做梦时你在梦里答应我的,休想耍赖哦,我早上醒来怕忘了还有意记在本子上的呢。”
“你这是强词夺理嘛,你的梦我咋知道是真是假。”
“你下次再敢捉弄我,我就梦见你娶我。”
难得的艳阳天,他们约好了去晒晒太阳,美曰收点太阳准备过冬。
为了出来让余书忱见一面,晓婵足足打扮了四十分钟。
她看着余书忱,问他对自己今天的形象有何评价。余书忱仔细端详了一下,啧啧赞说还不错。她听了有些不悦,说人家精心打扮了半个多小时,你的称赞就这么微不足道。
“若把素素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喏,还有吗?这个感染力还不够。”
“越女新妆出镜心,自知明艳更沉吟。”
“哈哈,这个不错咧。”她高兴起来,乐呵呵地拍着手。
她手上戴着一双粉红色绣着紫花的毛线手套,那手套不分五个指头,五根指头全都套在里面,看起来像多啦A梦的机器手。
“婵妹,你怎么手上也穿着袜子啊?”
“什么袜子嘛?真是笨,这是手套啊。”
“原来是手套啊,懒孩子的手套吧,戴上之后五指不分,什么都做不了。”
“什么什么都做不了啊?你没发觉这个戴起来像拳击手套吗?看我打你两拳。”她说完兴奋地扑过来要用拳头打他。
余书忱装着害怕的样子,双手抱着头弓下腰去,让她在自己背上狂擂。
“好汉,饶命!”
“对不起,我不是好汉,所以不能饶你的命。”
太阳稍烈了一些,晓婵晒得额头冒汗,头晕眼花。她便紧贴着余书忱走,让他帮他挡住太阳。只要余书忱说的话冒犯了她,她就用脚去踩他地上影子的头部:“踩你脑袋,让你乱说话,乱说话。”
夜半清风将窗帘扯开一道缝,晨光倾泻而入,城市喧嚣隐隐在耳,余书忱被阳光惊醒,眯着眼睛看见阳光里飞扬的微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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