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族中的男人都是不太會說話的人,我爺爺如此我父親也是,這是祖傳的毛病。不會說話的人總是顯的很笨拙,笨拙的人事業上更是一塌糊塗,我爺爺放牛種地,我父親下礦掏煤,我也是兢兢業業的上班下班。一代一代的總算也有所進步。
我出生在春天,一個太陽升起的早上。一年之計在於春,一天之計在於晨,我來到人間的時機恰到好處。我太爺是村裡的教書先生兼職算命,太爺說我將來是個有福氣的人。我生下來腮幫子上就有一塊比較大的黑色胎記,村裡的房間多數昏暗,直到一個月后母親才發現原來我腮幫子上那塊洗不掉的灰是塊胎記,母親為了去掉這塊胎記煞費苦心,聽村裡的老人說金銀能去除胎記,於是母親就每天堅持用金銀首飾摩擦那塊胎記,胎記自然是沒有摩擦掉,不過至今母親依然自豪的認為幸好當年用了金銀制品才遏制了胎記的擴散,不然就長到臉上來了。人們說胎記是前世輪迴的傷痕,很慶幸,前世傷的位置無關痛癢。
母親說:“我說話很早,小時候比同齡的小朋友更加機靈,一直以為將來我會是個能說會道的人。” 然而事與願違,我終於變得越來越無言,沉默是最好的應答。小時候我是個很笨的人,總是學不會寫自己的名字,也許是因為我姓氏的字的確難寫,大班的老師很兇悍,因為不會寫名字,挨了很多手板,簡直就是童年的陰影。那時我總會和我家后面的小夥伴玩,他帶著我逃學,有次我很好奇我家人在干些什麼就趴著我家的窗口觀察,結果被我父親發現了。我那零星破碎的記憶,實在記不起他叫什麼名字了,只知道他父親是個不顧家的賭鬼,導致他家是飢一頓飽一頓的,後來我去了安徽上學,再回到東北時我們都搬了家,再沒有見過,聽我母親他父親最終死在了麻將桌上,他母親帶著他改嫁了。
在老家的房子旁邊有個很大的合葬墳,我是個膽子很小的人,看著那個墳頭很發憷,尤其是晚上,村裡的夜很黑,墳頭很高。我只能蒙著頭膽戰心驚的度過那一個個恐怖的夜晚。後來聽說奶奶曾在那個墳頭上點過南瓜。曾經的南瓜粥我吃的是那麼的香。
淮南曾經是我很熟悉的地方,我在那個城市生活了五年。小學畢業后我再也沒有去過那個城市,大學時有一年坐火車,路過淮南,看到那裡居然是那樣的落魄不堪,和我記憶中的如此不同。記得曾在二三十人寢室的夜晚我觀察過這個燈火通明的城市,下雨天的閃電劃過夜空那麼絢麗多彩。我就在這個城市中孤獨的活著,那裡的夜空可以清晰的看到北斗七星,七星指向的方向會是家的方向嗎? 小學是個武校,所以人很少,同學們也總是來來去去,換了一批又一批,心中的苦惱疑惑又能向誰訴說,我總是一個人,直到現在我一個同學也沒記住。只記得那是個洪水氾濫的城市,連我們學校地址都叫土壩子,每年都能聽到大壩決堤的新聞。思鄉之情無處寄託,只好在心中裝進一個女同學,或許可找到一絲安慰。暗戀就這樣莫名其妙的開始,那時我就沉默寡言了,總共也沒和她說過幾句話,只是當她經過的時候練功會格外用心,記得有次有個男同學追著她鬧,正好經過我身邊,我就假裝練功一個后踢腿就揣在了那個男同學身上,我連忙道歉,那女同學見此咯咯的笑,她只是笑,卻不知這是煞費苦心的結果。那女同學轉校后我難過了好長一段時間,直到後來我忘記了她的名字。
我回到了東北,終於見到五六年沒有謀面的父親和姐姐,小時候父母和姐姐是個很虛的概念,我離開家時沒有記住他們的臉,那幾年我只能靠想象才能感覺到他們的存在。我與父母之間總是沒有什麼話可說,直至今日我還是喜歡流浪,流落京城即使孤身一人也可忍受。初中时代我还是比较缄默,多了几个伙伴生活变得有趣了些。只是我是个害羞的人,还是不太好意思和女生说话。一直觉着自己平庸无奇,居然也会有人青睐。沒有感到驚喜萬分,反而有些羞愧。書信接到好幾封我皆沒應,反而搞得人盡皆知。今日想來,當日所做的確多有不妥,或許是報應不爽以致今日還是孑然一身。只是當時喜歡另一女子,冬天白雪皚皚,她穿著白色的靴子、姣好的身段、白皙的臉龐、清脆的笑容,今日想來依然有幾分仙氣。她在我隔壁班我班在走廊的後面,每節課下課我都會走出教室站在走廊上,只為了看她一眼。她很調皮,每次撞見我,都很熱情的和我打招呼,故意擋著我的去路。喜歡才生畏懼,害羞便會逃避,我都是匆匆回應,健步離開,其實我是多麼想見到她啊。她總叫我小阿寶,初三下學期她沒有再來學校,我不知道她住哪裡,離開的突然讓人恍惚。後來我把網名改成了小阿寶,再也沒有遇到過她。
離家上大學的時,表哥開車送我去佳木斯坐火車,雖然我從小習慣了分離,可這是我第一次獨自遠行。我沒有讓父親送我,煙台離鶴崗的距離實在太遠了。來煙台火車站接站是一個學姐,凱凱而談又有點姿色的學姐,讓漂泊千里的學子多少有點春心蕩漾。蕩漾過後便是一覽無余的平靜,生活過的無聊極了,在課堂上也曾遇到過驚艷的女子,注目良久,直到她與一個男孩拉手結伴而行。花開堪折直須折,誰讓你沉默無言呢!無意間選了一門與紅樓夢有關的選修課,主要剖析金陵十二釵這十二個女子。我好像打開了一扇門,那一腔無處發洩的熱情,都流入了紅樓夢中。夢是虛幻的,孤獨才是永恆。
來到京城已一千多天,靠著一門手藝,勉強度日。擁擠的城市那麼多人,熟悉的還是那麼幾個。發出的消息,心儀的姑娘沒有回應,就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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