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梦人

RECALL

现实是理性的，无可反驳的！而当你打算抛弃理性，迈入感性的那一刻，你将置身于梦中，不再彷徨，只有惬意和轻松。

“真的管用吗？”安德烈望着皇后街25号商铺的广告语，摘掉了帽兜，抖了抖肩上的雨，将手揣进兜里，又不安分地挫了两下指节。

“噢我的天。瞧瞧，你是多么脆弱。试试吧，它也许只需要你一杯香槟或是一盒烟的价钱。”一位穿仿鹿皮涤纶织物的女人，撩着头发从屋里跑了出来，一边说一边介绍自己，“我叫莉莉娅。”

大麻，k粉，冰毒甚至更泛滥的药瘾子横行时，梦幻与现实只不过是无法获得满足感人群的一念之差而已。别再受控于药物了，它终究会要了你的命。

“瞧瞧，这些广告大肆横行，不就是为了满足人性的需求嘛。”莉莉娅指着玻璃窗里的大幅广告，继续追问安德烈。

“哦，不！我老了，还能有什么追求，就连社会保险都不能为我带来什么了！瞧，只有我的腿还在不停地给我带来债务。”安德烈说得激动，狠狠地用手杖敲着左腿。

“来吧，这次免费，我会让你获得幸福感的。相信我。”莉莉娅牵着安德烈粗糙的手，把他从雨中带进了商铺里一间布满围帐的屋子。

昏黄的液晶灯像是天上闪烁的星星，温暖而朦胧。四D环绕的泉水声叮当作响，就像有人刚把屋顶给捅漏了。

安德烈环顾这间不足90平米的房子和横七竖八码放的20张床，嘴角不自觉地抽动了两下，宽大的食指指向屋子正中一个2米高的控制台，“Lily，这是什么？”

莉莉娅凑上去，眨眨眼。“这是幸福的源泉。”

安德烈挑了挑眉毛，不确信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就被莉莉娅弄倒在一架老式的木制床上。床脚的柱子绊住了安德烈的左腿，钛合金的腿架撞在柱子上，框框两声吓跑了床下面的两只灰老鼠，惹来莉莉娅一阵笑声。

“四十年前的皇后街可不是这样，如今的老鼠大得可以吞下猫。好啦，20分钟的体验，你准备好了吗？我要开始啦。”

安德烈将右手从兜里掏了出来，给莉莉娅看了一眼腕上的三维码，又将双手搓了搓，掌心沾了点儿口水，把头发一股脑背到了后面，找了一个最舒服的位置躺好，将手插入仪器里，缓缓闭上了眼，“好了，Lily，开始吧！”

莉莉娅走到屋子中间，按下数控开关，输入安德烈的保险号码和recall几个字母，一连串的荧绿色光线顺着气流传导至安德烈手上。电光火石那一刻，安德烈握紧了拳头，像在等待什么重要时刻一样，焦急不安。

莉莉娅回到安德烈的床边，看着仪器里他手腕上三维码映射出的画面，跟着陷入那旧年时光。

“哦，你总是叫错名字，我叫莉莉娅。好啦，一生中最难忘的、没能实现的那些遗憾，都去实现吧。”

安德烈的胸前是一片绿油油的草地，修剪齐整的黄杨球隐约围绕着两个人。安德烈嘴角洋溢着幸福的皱纹。

20分钟过去了。

莉莉娅把安德烈的左腿抬下了床，略带潮湿的裤管弄湿了棉布床单，一小撮泥巴留在床脚处。

“您追到了她。”莉莉娅轻拍着他的肩。

安德烈闭上眼，重温着那个温暖的午后。

阳光洒了一地，毛毛细雨像今天一样刮着细嫩的树芽，时而不着调的汽车呼啸而过，淘气地一遍又一遍刷起地面的湿气洒向他和姑娘的衣裙之间。

“安吉，等等我……”安德烈轻快地追上了一头金发的姑娘。

“别叫我安吉，叫我安吉拉，你这个傻瓜。”姑娘长长的睫毛就像一只刚会飞的雏鸟，不断颤抖着。

“对，安吉拉……我的好姑娘。嫁给我吧，就今天。”安德烈激动地抱着安吉拉，不让她走。

她真得没有像50年前一样走掉，而是牵起了他粗糙的手。那一牵便白了头。从此没有阴霾，没有不易。一直幸福地生活下去。他看着儿女们帮她梳理淡金色的头发，看着她慢慢闭上长满皱纹却美丽无比的眼睛，看着她长眠在屋子后院他为她培植的蔷薇花下。

苍老的安德烈，颤抖地握着莉莉娅的双手，语无伦次地泣诉。

“我曾无数次想要过这样的生活，即使只是梦，可从未实现。而刚刚一切都那么真实，真实得我不愿意醒来。”

安德烈抹了把鼻子，“我握着安吉的手，我们指腹相触、十指紧扣，汗毛卷曲在一起纠缠着，那么真实！安吉的舌头撬开我的牙齿，她温热的舌尖蹭着我的唇角，麻酥酥那么真实！后来，我跟着助产士接生了我们第一个孩子，安吉还揪着我的耳朵，怪我让她体验了生孩子的疼。耳朵上火辣辣的那么真实！”

莉莉娅看着安德烈两行热泪，咬了咬下唇，背过身去擦干了泪水，有些颤抖地指着数控台，“我说过，那是幸福的源泉”。

安德烈摸着手中的条码，呆立了几分钟，“谢谢你，莉莉娅。你让我体验了拥有安吉的一生。对我来说，这就足矣了。我从来没有想像过安吉老去的样子，她那么真实的展现在我眼前，她会哭、会笑，我们一起教育孩子如何成为有用的人。莉莉娅，谢谢你……我会抱着这个梦度过余生……谢谢你！”

莉莉娅目送安德烈消失在雨中。她看向数控台一连串荧绿色数字，那里写着安吉拉死于50年前一场数字战争招致的祸事。而安德烈，在那之后参与了第三次世界大战，战争让他失去了一条左腿。退役后他依旧孤身一人，靠着养老金苟且存活。

大雨突然磅礴而至，莉莉娅关紧了大门。她手臂上的三维码碰巧和数控台屏幕里依然闪烁着三维码重叠了――那里记载着安吉拉死后保存器官的最后一次捐献以及她所有的记忆。

梦，还在继续。寻梦人越来越多。造梦人出现在世界各地。他们热衷于做穷人的买卖。

你买梦吗？一分钟，你便能拥有想要的幸福或是刺激。即便你想要统治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