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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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琳在一家制造业工厂上班。工厂位于一条偏僻的小村庄里。门前除了一条小路，就剩下两旁的田地。旁晚时分小路两旁的路灯忽明忽暗，日久失修的感觉，起不了照明作用。工厂的女工们一般晚上不会出去。男工们则会说各种恐怖故事来吓她们。

工厂距离镇上有一段距离。大家都说这是一个连买一碗馄炖都很困难的地方。不是买不起，是买得困难，需要骑二十分钟的车才能到镇上购买。外卖在这个偏僻的村庄更是天荒夜谈。可即便如此，大家为了生活都选择留下。

周末闲来无事，琳会跟同事一起骑车到镇上溜达。这个周末中午她又约了两位知心同事陪她到镇上买些日用品，顺便聊聊天。

虽说是镇，但环境只是稍微比农村好一点，多一些小饭馆，所谓的超市也只是面积大一点的商店。妥妥的四线城市气息。

琳提议大家到达后先找个小饭馆吃午饭。她们来到一家相熟的饭馆。店内人不多，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老板娘见是熟客，脸上立马挤出奉承的笑容。脚上的拖鞋与地板碰撞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配合着老板娘的笑容，整个气氛显得特别欢快。老板娘把琳三人以前常点的菜说了一遍。但琳这次提议吃点别的。老板娘听完在腰间围裙擦了几下手，便拿起笔唰唰唰地下单了。点餐完毕，她又吧嗒吧嗒地往厨房走去。

琳三人在等餐过程中小声讲大声笑。刚二十出头的三位女孩子成了店内一道亮丽的风景。无论是过往行人还是店内食客偶尔听到笑声都回头张望。目光寻着声音聚焦在她们身上。

热气腾腾的饭菜一个接一个呈上。三个菜很快便上齐。琳三人停下嘴上功夫，继而拿起筷子斯文地吃起来。女孩子总是顾着形象。三人边吃边擦拭着残留在嘴角的残渣，还有从嘴角溢出的汁液。一顿饭下来纸巾都用了不少。吃饱后三人满足地相视一笑。琳看了看盘子里的剩菜决定打包。毕竟出来一趟不容易，浪费可耻。

琳结了账，吩咐老板娘打包，随后一行人离开饭店。琳三人并没留意到躲在门口一角的流浪汉正盯着她们离去的背影。那让人后背发凉的眼神就像是猎人看到了猎物一样，流露出贪婪又欣喜的目光。

流浪汉衣衫褴褛，头发蓬松凌乱，左边裤脚轻微破烂，右边裤管却破烂严重，右边小腿部分已完全裸露。他看琳三人走远了便紧跟其后，且边走边大喊“疯子别跑”。

这样一喊，三人同时回了头，眼睛吓得像灯笼一样大。来不及思索，看见流浪汉追过来撒腿就跑。好在三人今天出门穿的都是运动鞋。这奔跑速度恐怕能参加运动会了。最厉害的是她们还能边跑边聊天。

琳首先说了话：“他追我们干嘛”？边说边跑还边擦了下额头的汗。

同伴一人无辜地回答：“我怎么知道啊。一看就是疯子”。

另一人补充说：“他还喊我们疯子呢。这个变态，他才是疯子”。

虽说周末，但镇上人不多。偶有三三两两路过也只是用好奇的目光看着她们奔跑。琳三人吓得一直不敢停止，也不敢减速，生怕被他追上会对她们不利。流浪汉的行为谁也预料不到。未知的世界总是让人恐惧。流浪汉也像是不知疲倦地紧跟其后，嘴里依旧喊着那句“疯子别跑”。破烂的裤管在风中扬起，像一面小旗。

02.

琳三人不知疲倦地一直往前跑，竟然跑到了一家超市门口。琳提议大家先进去，想着超市人多，万一遇险能找个帮手。超市给了她们安全感。三人像冲刺一样跨越了超市门槛跑了进去，半分不敢怠慢。恐怕连她们自己都未曾想过能有如此技能，可以边跑边说话还毫不喘气。

流浪汉看见她们进了超市，不敢尾随，只好鬼鬼祟祟地躲在超市门口一角等她们出来。他要寻回他的猎物。

琳三人进超市后无心购物，本来是想出来买点日用品的，现在变成逃避流浪汉才是头等大事。琳三人神色慌张，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她们是怎么成为流浪汉狂追的对象。即使在超市里她们也左顾右盼，提防着身边的人，生怕流浪汉就藏在其中。这事发生得太突然了，让她们措手不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仿佛经历了半个世纪。琳觉得这样困在超市不是办法，说不定他已经走了。三人蹑手蹑脚地走到超市门槛边，以为这样流浪汉就看不见她们。她们没有跨出门槛，而是把三个小脑袋伸出去试着寻找流浪汉的身影。左顾右盼没找到，她们慢慢放下了戒心，把脑袋缩回来，放心地把左脚伸出去。这时流浪汉从她们看不见的角落跳了出来。琳三人吓得又把左脚收了回去。就这样三人在门槛里，流浪汉在门槛外，双方僵持着。

琳看出流浪汉不敢进超市，决定面对他问个明白：“你为什么追我们？还骂我们是疯子”。

流浪汉听见琳说话，大声笑起来，笑完一本正经地说：“你们三个疯子抢了我的肉，我要把肉拿回来。我还有好多好多肉不见了。我要找回来”。

琳三人听后面面相觑。琳带着疑惑对着流浪汉说：“什么肉？我们什么时候抢了你的肉？我们根本不认识你”。

这时流浪汉急了，说话还带着哭腔：“你们把肉还我，把肉还我”。

听完这些琳三人依然摸不着头脑。这时超市门外已经围观了不少人。大家都不清楚状况都只是在一旁观看。突然人群中走出来一位看起来已进入花甲之年的老婆婆。她似乎认出了这个流浪汉。

她站在琳三人旁边眯起眼睛仔细看了流浪汉一会，然后对琳她们说：“他好像是这个镇上的人，以前经营一家猪肉店。因生意上被骗了钱无力还债，被债主拿了店铺抵债，后又卖给了一个老板开饭馆。经过这事他精神出现了问题，经常偷偷到店门口，看见拿着食物出来的人就说人家拿了他的肉，要拿回来”。

琳三人听完婆婆这样说，不禁看了一眼手上打包的食物。难道是因为这个？琳决定把食物留给他，以便让她们顺利离开。琳不敢自己拿过去，她让婆婆帮忙。

婆婆把食物放到一个离她们稍远的地方，然后示意流浪汉自己过去拿。流浪汉跑过去拿回他的“肉肉”便离开了。

琳三人虚惊一场，走出超市，当面感谢婆婆。然后又返回超市继续当天的购物行程。琳跟同伴开玩笑说：“今年的厂运会我们报名吧。说不准短跑还能拿个前三名”。随即三人哈哈大笑。

03.

流浪汉拿到琳的打包食物后，急急忙忙地赶回家。他所谓的家只不过是一间破旧的红砖房。红砖长年裸露在外，日久失修，雨水侵蚀，有些砖的末梢剥落，拐弯处的位置还崩了角，看着好像随时会被大风吹塌。

他拿走卡在木板门上的木条，用力把门推开。这房子其实不用上锁，木条只是形同虚设。一股发馊的味道从里面飘出来，弥漫了整个屋子。他已经习惯了这味道，倒也觉得寻常。这屋子就一室，灰黑的灶头，黄泥地板，由几件破旧木板拼成的两张床，床被禾秆遮盖着。他走向灶头，把食物放进灶头上的锅里。锅里除了琳打包的食物还有其它的。他处理完毕，走出屋外又再次把木条卡上，然后匆匆往小饭馆走去。

04.

流浪汉又继续躲在小饭馆门前的角落寻找他的猎物。他嘴角微微上扬，脸大部分被凌乱且长的头发遮掩住。没人能看见他那一丝邪魅的笑容。

小饭馆的生意还算不错。陆陆续续有客人进出。今天大部分都是男顾客，少有剩余。难得遇到琳三人拿着食物出来，当然要穷追不舍紧跟其后。可这些还不够，他还得再继续，机会不是经常有。

05.

半天过去了，目送琳三人离开后，老婆婆一直守在超市门口。累了她便在门口靠边的位置坐下。谁也不会阻止这样一位老人休息。老婆婆边捶着自己的腿边嘀咕：“怎么还没有人来？今天恐怕是生意不好了”。休息了一会婆婆决定起来去看个究竟。

进入花甲之年的婆婆腿脚还算灵便。她慢慢走到了小饭馆，一眼便看见躲在一角的流浪汉。这个位置她太熟悉了。

“强，还没等到打包的人吗”？

“妈，你怎么来了？你不在超市等着”？

“那三个丫头都走半天了，还没看到有人来，我担心你出事了”。

婆婆还想多说两句，被强制止了。他知道婆婆担心他，可眼看又有顾客打包出来，他赶紧让婆婆回到“岗位”上。

婆婆三步并作两步往前走，偶尔停下来喘口气。这是一条直路，超市是必经之地。当初母子二人并没有固定位置，后来跑进去超市躲避阿强的人多了，索性就选了超市做固定点。

06.

婆婆终于走到了超市门口，她大口地喘着气。这些年她为了儿子不得不干这些勾当。她也曾教育过阿强，也曾苦口婆心地劝他好好找份工作。可阿强不争气，好赌，懒惰成性。直到把猪肉档输掉才醒悟过来。家徒四壁也是阿强一手造成的。

可毕竟是自己儿子，婆婆不能让阿强出事。她去捡垃圾维持生活，可以用的留下来，不能用的卖出去，以赚取生活费。经过这些事，加上婆婆的不离不弃，阿强被感动了。可一直没工作过的阿强根本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最后他竟然想出假扮流浪汉拿走顾客食物。一来是顾客剩下的好菜，总比他捡回来的强。二来也没伤害他们或者让他们损失。婆婆始终觉得骗人不好，可她又想不到其它办法，只好先答应并配合演出。这些年阿强也遇到过一些男客人对他谩骂。骂归骂，正常人不会和一个流浪汉起什么冲突，骂完依然会把食物给他。为了食物他忍了下来。

07.

这次出来的是一个男客人，打包了很多菜。阿强又故技重施对男客人装疯卖傻，嘴里不断说着“疯子别走，把肉肉还我”。男客人不理会他，也不怕他，自顾自往前走。阿强跟了一段路后男客人觉得不耐烦，转过身来警告他“要是再跟，我就报警”。阿强并未因此退缩，他觉得男客人就是说说而尔。他没看到这时背对着他的男客人脸色已经非常难看，眉心拧在一起。

超市适时地出现。男客人为了摆脱他的纠缠走了进去。男客人跟女客人不同，男客人不怕他，阿强只好在外面耐心等着。男客人以为自己进了超市后阿强就会离开。可当他回头看的时候却看到阿强躲在一旁。他气急败坏，拿出电话拨了一串号码。

过了一会两个便衣警察找到了男客人。男客人带着便衣警察把阿强抓了起来。阿强慌了，他使了个眼色让在不远处的母亲速速离开。便衣见是流浪汉也不是什么大事，便就地盘问。渐渐地周围围观了很多人，大家认出了阿强，对他以前的行为评头论足。阿强不得不把事情和盘托出。

08.

一个月后阿强出现在镇上再就业辅导中心门口。他穿戴整齐大步地往辅导中心迈进。他相信这里能帮助他寻得人生另一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