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吱呀地合上了,校熹的双眼也快要合上了,弥留之际,他仍是惦念着他的无虞。
手心砂壹
校熹第一次见她是在一家木匠铺中,一身丧服的她慌张地跑进来哀求老木匠在她手心刻字,却被老木匠用扫帚赶了出去。
他们原本从无交集,可是小姑娘那双强忍着泪水的眼睛总映在校熹心中挥之不去。
找到无虞时天下起了小雨,她坐在一片废墟之中蜷曲着身子,校熹撑着伞走到她身旁,伏下身柔声说:“我也是木匠,可以帮你的忙。”
她抬起头来微笑地看着校熹:“小木匠你好啊,我是无虞,公输无虞。”
她的脸上还挂着些水珠,也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可那一双眼睛清亮得出奇,像是崭新的明镜。
“我的腿不知怎么的坏掉了,你帮我修一下好不好?”说着她掀开了裤腿,露出一截烂掉的木头。
贰
校熹将无虞带了回来,藏在自己做木工的小院里,他用上好的瑶木换掉了无虞坏掉的腿,小姑娘欢喜地在地上蹦蹦跳跳。
准确来说,无虞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小姑娘。
校熹曾看过有关她的记载——木匠的开山鼻祖公输班先生技艺超凡,曾创造诸多神工利器,晚年的他却无人陪伴,于是造了一个与寻常小姑娘无异的木偶,名为公输无虞。
问起她的来历,无虞并不遮掩地如实回答,可问她到木匠铺中要刻什么字,她却一无所知。
校熹很困惑,她的过去是如何生活的?无虞却是一脸迷茫的摇摇头。
校熹做木工的时候,无虞就趴在一边仔细瞧着,无聊得打了哈欠也不离开。于是校熹偶尔也会雕几个小木偶给她,无虞拿着小木偶欢喜地同它们讲话。
当然!不会有任何回应。
她失落地地低下头,低声呢喃道:“我是个不一样的木偶,所以没有朋友……”校熹放下手中的活儿,拍拍她的肩,轻声安慰道:“你还有我啊。”
校熹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这里陪着无虞的。他不在的时候,无虞就守在院门旁乖乖地等他回来。校熹有一种错觉,偌大个宫城,好像只有这个小院子,才是家。
“校熹,我想和你一起出去好不好?”这时候校熹才意识到,无虞已经在这院子里囚了太久。
叁
“从此我再不过问朝堂之事,魏大人,允我护一人的权力可好?”老头子满意地点头。
校熹看见他身旁那位他曾视若生母的女人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无虞看着小院外金碧辉煌的宫殿发楞:“校熹你……你是皇帝呀!”
校熹苦笑,“只可惜是个一无所有的皇帝。”无虞抱住他,学着他从前的语气说:“不是啊,你有无虞的。”
是啊!幸好他还有无虞。
他们一起放纸鸢,一起看傀儡戏,一起仰躺在屋顶上数星星,她是他最宠爱的姑娘。
起初他以为她将留下来,只是因为对祖师爷工艺品的善念,很久之后,他却不得不承认是他更需要她,若没有无虞,他与一具死尸又有何分别。
可他还是有秘密瞒了她,校熹的手下在当初那片废墟中找到了一本手札,可是手札里的一句不老不死刺痛了他。
他的姑娘曾陪伴过许多人,可是如今她是他唯一拥有的。但校熹觉得还远远不够,他想和无虞永远在一起。
这个执念在校熹脑子里生了根,他鬼迷心窍,想要妄图永生。
他不顾无虞的劝阻,喝下了从‘神医’那里求得的‘不老药’。
原以为可以如愿了,却没想到,这“灵药”带来的,只是身体浮肿,日渐衰亡。
校熹的美梦,一下子碎了。
肆
无虞仍是日日不离地陪在他身旁,希望他能好起来,可校熹自己知道,他已经无药可救了。
他命人将所有关于无虞的记载包括那本手札一并销毁,然后用最后一点力气说:“无虞,我死后,请你为我哭泣。”
手札是无虞的上一任主人留下来的,据说晚年的公输班看尽了人世烦扰,所以希望他的木偶小姑娘没有忧愁。
如何无忧呢?没有记忆的人才不会痛苦,无虞在难过时会落泪,泪落之后,便会忘记一切,然后微笑地向别人自我介绍说:“我是无虞,公输无虞。”
手札中说:只要将那个人的名字刻在手心,无虞就不会失去关于他的记忆了。
校熹到底还是自私不起来,他宁可无虞将自己忘记,此后再无人知晓无虞的来历,或许她能活得更快乐吧!
绯红的宫门关上了,任无虞怎么呼喊都没有了回应,她强忍着泪意。
她突然很庆幸,自己偷看了那本神秘的手札,她知道校熹这样对她的用意,可她不能将校熹忘记。
“木匠大叔,请您在我手心刻两个字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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