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痴缠

回青丘前我先转去了一趟十里桃林，从折颜那得知，夜华果然来他这里问了些许关于我的问题，一是问我当年封印擎苍之后的经历；二是问我这眼睛是如何伤的；三是问这七万年来我与我师父的去处。

　　

　　折颜见我听罢一言不发，便掩袖咳嗽了两声，正色道：“我瞧他那模样，许是已经猜出了你的身份，便想着你与他之间那些恩恩怨怨，总归是要了结的，索性顺水推舟一把，故而除了第三题，都答了实话，怎麽，他找你剖白了吗？”

　　

　　“我也认为他已看出我与素素的关系，只是却绝口不提此事，到委实叫我不好对付了。”想到这个我就心烦，遂瞪了那老凤凰一眼，“幸而你没多说我师父的事情，看来还不算糊涂。”

　　

　　“你也太小瞧我了，你与墨渊怎样都是你们师徒自己的事情，我自然不会多说。”折颜不耐烦的挥挥衣袖，“你还是想想怎生处理你同夜华之间的那些个恩怨吧，你阿爹那边我也已经托人去寻了，想必过不了多久便有消息，你此番可是当真打定主意了？”

　　

　　这次轮到我不耐烦了，连答都不愿答便站起身想走，后又忆起之前那些桃花醉被我留在了昆仑虚，故又向折颜讨了一些，才心满意足的回了狐狸洞。

　　

　　见我回来，迷谷十分开心。说过去那一百多年他已经习惯了热热闹闹的日子，而这半个月里都只有他自己在，委实冷清的紧。我问他凤九去了哪里，他只抓了抓脑袋，说小殿下前不久见了司命星君，便去凡间报恩了。

　　

　　又去报恩了？莫非又是为了那东华帝君？百十年前好不容易才断了情根，怎生又折腾起来了？我在心中叹息，只能盼她此番得以圆满归来。

　　

　　也莫怪迷谷不习惯，如今连我也不太适应狐狸洞里的清净，每每闲逛还是会来到炎华洞，想起师父如今已不在此地，委实有些失落。好在算算日子阿离应该快回青丘了，也算有了些念想。

　　

　　如今既已被夜华看穿了身份，我自然也没了顾虑，故而阿离来青丘那日，我便亲自去青丘的入口接他。谁料来得竟不止阿离，还有他那阴魂不散的父君夜华。不是说要在昆仑虚小住培养感情？怎地又来我青丘，委实烦人。

　　

　　“娘亲！”阿离一见我便扑了过来，“此番父君竟然亲自送阿离来青丘，娘亲是不是已经不生父君的气，同父君和好如初了？”

　　

　　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除了呵呵干笑，真不知我还能说些甚麽。只我这厢尚未答话，那厢夜华已经走了过来，凝视我道：“浅浅，我将那缪清接去天宫也不过就是为了还她救下阿离的恩情，若你介意，我即刻遣人送她回东海便是。”

　　

　　这话听得我又是冷笑又是气恼，冷笑的是他明明已将素素俊疾山的屋子当做谢礼许了那缪清公主，怎地这恩还还不完了？恼的是他这般问法，恐怕我介不介意都顺了他的心思。故而我只当没听见，客气道：

　　

　　“太子殿下近日还真是清闲。此番阿离既已送到，夜华君也可以放心回去处理政务了。”我这逐客令下的这般清楚，就不信他听不出来。

　　

　　“有浅浅你这个娘亲在，我这个做爹爹的自然不会有甚麽担心。”很明显夜华君的抗击打能力远超我所预期，他丝毫没受影响，依旧春风满面的望着我笑，继而道：“只是前不久阿离三百岁生辰，他说最想娘亲和父君一起陪着他过生辰，刚巧最近天宫事少，我便想着圆他这个念想，浅浅，不若我们一起再陪阿离去凡间过个生辰，如何？”

　　

　　当然不如何！可我还不来及拒绝，阿离就已经欢呼雀跃起来：“真的吗？娘亲和父君要一起陪阿离去凡间？阿离不是在发梦吧！”

　　

　　望着这糯米团子小脸上满满的期待和兴奋，我到真狠不下心来拒绝了。犹豫再三，只好同意。只是想着即刻出发，早死早托生。可夜华却偏说今日时辰不早，要留下歇息一宿再做打算。阿离也一脸献宝的说他父君厨艺如何了得，定要我这个娘亲尝上一尝。我委实无奈，只好命迷谷收拾了一间空置的客房，留夜华住下了。

　　

　　直到我被阿离拖至饭桌前面，瞧着满满一桌的饭食，再看看身边深情款款频频为我布菜的夜华，我才惊觉这太子殿下的手段着实高超，我竟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让他进了我的狐狸洞，还坐到了我的饭桌前与我一同用餐。当即心中憋闷，胃口尽失，面前再多的美食也味同嚼蜡。

　　

　　那厢夜华为我盛了一碗我最为不喜的鱼汤，我也不愿多与他废话，直接将汤转给了阿离，之后便推开碗筷离了席，夜华追了过来问我可是饭菜不和胃口，我只觉连假笑都要挂不住了，推说疲乏便不再睬他，直接飞去了炎华洞过夜。

　　

　　第二日一早回到狐狸洞，那父子二人已经穿戴整齐在洞中等我。夜华温和的问我昨夜去了哪里，我只微笑不答，阿离却在一旁接腔，说娘亲一定又是去了那个不能说的地方。我听他父君在一旁小声追问不能说的地方是何处。便见阿离苦着一张小脸为难地答道：“阿离也不清楚，只是每每阿离寻不见娘亲，迷谷叔叔便说娘亲去了不能说的地方。后来阿离问娘亲，娘亲便说那处睡着很重要很重要的人，所以阿离不能前去打扰。娘亲，那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还没醒来吗？”

　　

　　阿离说着便向我望来，颇为好奇的问。

　　

　　“阿离乖。”我不自觉的微笑起来，蹲下身子与他平视，“那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已经醒了，将来若有机会，娘亲带你去见他可好。”

　　

　　“真的？”阿离开心的叫道，大大的眼睛也跟着忽闪忽闪的将我望着，“对娘亲很重要很重要的人，阿离自然也很想见见！却不知他是个怎样的人呀？”

　　

　　“他是这个世间上对娘亲最好的人。”想起师父的眉眼，我笑得越发真心，故伸手摸了摸阿离的头发，愉快道：“阿离也一定会喜欢他的。”

　　

　　阿离发出阵阵欢呼，夜华却垂眸不语神思恍惚，我自不管他，牵起阿离的手离开了狐狸洞。

　　

　　青丘之国正东的半月形的谷口是出入青丘与凡间的必经之地，一半腾腾瑞气，一半浊浊红尘，混的久了便形成了常年氤氲的雾气。

　　

　　我牵着阿离走在前头，夜华只默默跟着。待来到雾气之前，我略微思索了一下，便掐了个决将自己化成了男儿身。夜华走上前来问我何故，我只说这般装扮方便行事。他听了没说甚麽，只是那盯着我的眼神总让我以为他其实已经看穿了我真正的意图，不过就是不想跟他瞧上去似一对带着孩子游玩的年轻夫妇罢了。

　　

　　来到凡间的阿离对市集上的每样东西都万分好奇，我跟夜华由着他逛，只从旁看护。虽交代了阿离要唤我“干爹”，可小孩子家兴奋起来总记不住那许多规矩，故而阿离还是常常唤我“娘亲”。每每此时，夜华便用含笑的目光瞧我，似乎甚为受用。

　　

　　再一次被阿离叫了“娘亲”以后，我终于忍耐不住看向一旁微笑的夜华，装作一脸好奇的问道：“夜华君不是一向不允阿离唤你那亡妾以外的人为娘亲麽，记得上次在东海，你还为此训斥过阿离，怎地此时到不介意了。”

　　

　　我看你再装？

　　

　　“旁人自是不行，可浅浅你是我未来的正妻，自然与旁人不同，阿离唤你为娘亲也并无不妥。”夜华老神在在的回答。

　　

　　我闻言冷笑，“夜华君的意思是，你那亡妾，比不得老身这未来正妻喽？”

　　

　　说完我便抬头直视夜华，见他眼中终于出现了一丝慌乱，不由得心下大快，遂又假笑着补充道：“都说夜华君对他那亡妾情深义重，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有趣。有趣。”

　　

　　撂下这番言语，我便不再管他，自寻阿离去了。后头夜华追了上来，几次支支吾吾想同我说些甚麽，却也终归没说出甚麽所以然来。只换上一副郁郁寡欢的面孔，看起来颇为可怜。只可惜在我看来却只觉得他活该，当真半点都同情不起来。

　　

　　待到月上梢头，阿离将凡间的夜市也逛了一个遍后，依旧舍不得离开，非说想睡一睡这凡间的客栈。这原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若要投宿客栈，免不了被阿离央着住同一个房间，这我就不甚乐意了。好在夜华看出了我的不快，没有多加为难，直言他要回天宫一趟，让我带着阿离留在凡间便好。只是他临走时看我的眼神百般幽怨，让我掉了不少的鸡皮疙瘩。

　　

　　半夜里头我同阿离裹着大被正睡得香甜，朦朦胧胧间感到夜华的仙气逼近，堪堪停在了我们娘儿俩的床铺边，我睡得似醒非醒，正拿不准自己是不是做梦时，听见旁边传来一声叹息，接着便是夜华那极低沉的嗓音响起：

　　

　　“素素，你终究是怪我的吧，所以才不肯认我，还要故意说那些话来气我。无妨。好不容易才把你找了回来，你便是再气我再怨我，我也不会放手。”

　　

　　这话听得我大为光火，蓦地睁开眼睛，却发现床边已空无一人，只残留着丝丝仙气飘荡。当初素素在成亲之时便已说过，若相负，便相弃，永世不见。后来在跳诛仙台时素素也说过，放过彼此，再不相欠。怎地这些话在夜华听来都是说着玩的麽？听他方才那话里的意思，竟是觉得我在跟他赌气不成？

　　

　　我越想越气，可气完了又颇觉得无奈，那夜华如此听不进旁人所言，再依着他那般的手段和痴缠，我着实觉得自己不是他的对手，怕是还要及早同他说个清楚才好，否则想见日后只会之后更加麻烦。

　　

　　如此这般躺在床上苦思了许久，直到天将亮时我才再度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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