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早晨

提前了一个月买票，依然没有买到Z20。

这趟车夕发朝至一站直达，晚七点出发早七点到达，是我第一次去北京时乘坐的车次，也是这些年往返北京的第一选择。一向喜欢夜车，睡一觉就到了，最节省时间。

有点遗憾，却也无奈。国庆长假一票难求，能买到票就不错了，更何况还是卧铺，我决定接受现实。培训10月1日开始，我提前一天到达。一来避开出行高峰，再来要会中学挚友。

出了家门进了地铁站，立刻感受到节日的气氛。地铁里都是拖着箱子的人，来来往往好不热闹。在火车站附近的小超市，想到即将开始的十二小时，我决定多少买点吃的，结果看来看去就买了一包糖果。还没来得及付账，我先含了一颗。

失去之时，方知珍贵。

以前出行软卧，总觉得不过如此。等到这次买了硬卧，方知差别还是有的。硬卧跟硬座，都得在一楼乘车，得先爬一层楼上去，再下一层楼到站台。人山人海自不必说，拐弯处的异味令人窒息，秒回到十多年前的西安火车站。

车厢和铺位当然也有差别。软卧是四人可封闭空间，硬卧是六人开放空间。我坐在中铺上，完全没可能直起腰来，全靠内功深厚方能安然躺下。

这些倒也还罢了。令我没有想到的是，到了如今这个年代，硬卧车厢里没有插座！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车厢里转悠了几个来回，最终无奈向列车员求救。

列车员是个小姑娘，圆嘟嘟的脸儿，正襟危坐在小格子里。对我的疑问，她的回答十分肯定——整节硬卧车厢都没有插座。她说格子间里也没有插座，建议我到软卧车厢去充电。

最近的软卧车厢是九号车厢，离我所在的位置有两节车厢。此刻手机电量已经变红，而距离到站已不到一个小时。无奈，我只好背起包包前往九号车厢。

穿过候在过道里等待进入卫生间和盥洗室的旅客，我终于来到了九号车厢，却见大门紧闭无法进入。好容易看到一个旅客走过来，我示意她看看是否可以开门，她推了推门摇了摇头走开了。

我决定就此放弃了，连忙告诉同学说手机没电，让她七点钟在地铁口等我。回车厢的路上，我不由得摇了摇头。上一次遭遇如此尴尬，不过是在半个月之前。同样是在早上，意外遭遇电池耗尽关机。接站的朋友打了若干个电话，还以为我遭遇了不测，见了面眼圈先红了。

怎么就不长点记性呢？

在车厢里发了几分钟呆，我觉得还是得想想办法，于是再次去找圆脸列车员。听我说完之后，她拿起对讲机呼叫同事。非常意外地，对讲机那边同意了，九号车厢大门敞开。

就这样，我带着百分之十的电量离开了北京站。

北京六点半的早晨，同学在秋风里迎接我。

早在出发之前，她便发来了消息，“这几天牛牛每天早上都要说一遍：‘ 再有X天，小惠阿姨就要来了，好期待啊 ’。”

牛牛是她的女儿，四年级的小学生，我的手绘鞋作者。

七月初的一天，同学在朋友圈里晒了一双鞋，是牛牛手绘的彩虹鞋。我立刻留言，“求订制。”对我来说，这是认真的赞许，并没有想太多。

哪知第二天晚上，同学的微信就被牛牛接管，发来了一大波留言，“阿姨，我看到你在我妈妈朋友圈里回复，说我画的鞋子很好看，是吗？你也想订制一双对吗？你的脚是多大号呢？我送你一双。我亲手做的呦......”

接下来，同学发来了现场工作照。敬业的艺术家趴在地板上，提供七十二种可选色，六种可选图案两种线条，以及随机或渐变方案，至少五种订制图样，请我根据个性与喜好，务必认真选择方案。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郑重砸晕了。深知自己审美一般，我连忙后退一步，“亲爱的牛牛同学，请你根据对阿姨的了解，以及你对美的理解，大胆地按自己的想法去创作吧。”

热情的设计师情绪高涨，当天晚上就拉着妈妈去买鞋。一周之后，我收到了这样一双鞋子。

至于为什么要把鞋子画成这样，九岁的设计师是这样回答的，“阿姨，我觉得您爱跟人说话，是比较活泼的一个人。每次我回家的时候，您都主动跟我打招呼，我感觉这双鞋子比较适合您的性格。”

听说，我的同学杨先生也曾央求设计师，请她给自己也画一双鞋。设计师很委婉地拒绝了，说这鞋子他没法儿穿。杨先生不屈不挠，表示鞋子可以给太太穿，然而设计师并不为之所动。

哈哈，那么这是我的专属了？我暗自得意被设计师优待，并且觉得自己的鞋子在同期作品中最佳，傲娇地表示被偏爱了。同学说，”关键是她可能觉得碰到识货的了，格外用心哪。“

是么？我有么？

一想到零零后的小姑娘在热切地期待我的到来，我立刻觉得十分得意仿佛整个北京都在欢迎我，几乎忘记了这么多年以来北京给我的坏印象。听说设计师早上还在纠结要带我吃什么，并且安排了专项活动等我参与，我同样急切地等待她放学回来。

九月末的北京，秋意十分浓厚。吹着秋天凉爽的风，看着天空大块的云朵，我们聊到彼此的近况，谈起向往的出行，直到她被我赶出去门去上班。

跟同学两口子分开之后，我在来时的胡同里溜达着。我看到丰硕的柿子，结实的丝瓜和娇嫩的豆角；看到郁郁葱葱的红薯苗，散发着童年清香的月季花，还有迎风盛开的喇叭花。早上的风凉飕飕的，我回到了小区。

不知道为什么，这仰着脸儿盛开的喇叭花，让坐在家里的我心神不宁。我想想今天有很多事情要做，要预习的功课才刚刚开始，新的文章还没有开头，还有几个案例报告没有写.......可是我没有办法坐下来，飘扬的喇叭花在召唤我。

于是，换鞋，下楼。

秋风依旧，朝阳灿烂。我站在栏杆旁边拍照，旁边经过一位骑板车的大姐，十分爽朗地说，“好看！”

是的，好看。

再往前走几步，我看到几朵月季，即将要开败了，然而依然散发着幽香，那是儿时熟悉的甜香。旁边有个姑娘也在拍照，几个大姐停住了脚步，“今天的天儿真好，你看着云彩多美。”

是的，真美。

我去超市里买了一把菠菜，慢悠悠地走在回去的路上。在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迎面过来一个骑车的姑娘，她冲我说了一句什么。等到她离开了，我才听到是，“在倒车呢，你看着点儿。”

可我还是没反应过来，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懵懂地站在原地，突然看到右后方有一辆皮卡，正闪着倒车灯准备后退。我连忙冲原处的姑娘说了声谢谢，还好她回头听到了我的心意。

走过地铁站，走进了胡同。迎面过来一辆洒水车，街面不宽我无处可避。我抬头看看司机室，吐了吐舌头准备快速冲过去。

我安然无恙地离开了现场。司机师傅关闭了洒水装置。

突然觉得很开心。每一次遇到洒水车，生活似乎都会发生变化。上一次我知道是什么，这一次我并不知道。然而，我很期待，也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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