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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暖的阳光洒在大玻璃的阳台上,阳台外面的院子里有几只鸡在咕咕咕咕地叫着。一只大花狗趴在石磨旁边,懒洋洋地打着盹。老屋墙角的一棵大枣树已经落光了叶子,再也找不到它夏天枝繁叶茂秋天红枣挂枝的气派景象。石磨和几间石屋在新建设的房子面前有些不太协调,可是在扩建房子的时候,老婆婆老公公硬是不让拆,说把老屋留下来吧!做个念想。孩子们就随了老人的心愿,没硬拆。
老屋的墙面忍受不了岁月的风吹日晒雨打,白石灰纷纷剥落,屋顶的灰瓦,不堪尘世的寂寞,颓然露出憔悴的愁容,依然苦熬着漫长的岁岁年年。老人坚决不同意拆掉老屋,是想留住在青黄不接食不果腹的贫穷岁月里,他们在心中一直攥着希望,艰苦奋斗养儿育女的年轻好时光。它们缓缓地走在他们的记忆中,甜甜的,酸酸的,苦苦的……
八十三岁的老公公坐在摇椅上慢慢摇晃着。日光如流水般轻轻漫过老人脸上的沟壑。他半眯着眼,想借着这个午后的阳光好好睡一觉。无奈,八十多岁的老婆子坐在他旁边,靠在轮椅上 ,睁着眼睛没有想睡午觉的意思。她透过玻璃看着院子里的鸡来回追逐啄叫着;正打着盹的大花狗,忽然爬起来冒冒失失地撵着鸡在院子里转圈。掉光牙齿的老婆婆咧着嘴笑得像个孩子。
瞧见暖阳满满的洒在破旧的老屋和那棵大枣树上,老婆婆瞬间精神起来,指着老屋问老公公:“老头子咱在哪间屋里生的五个娃仔来?”老公公睁开眼睛思来想去半天,刚要回答,老婆婆脸上又笑出了一大把一大把的褶子,大声说:“想起来了,想起来了,生哪个娃仔你也不在家,你在跟着生产队拼命挣工分来是不?咱那五个娃吆跟着咱没吃过一顿饱饭,可,可都是好秀才吆!……”
老婆婆的话语里带些埋怨又带着一点高调。高调是为了在老头面前显示一下自己的记忆好呢?还是要显摆一下自己教书的那五个娃?老公公靠了一下椅子,微微挪动了一下身子,继续半眯着眼,没去争辩。
“一把枣,唉!一把红彤彤的枣,俺那狠心的娘就把俺嫁了,嫁过来才知道那把枣也是你家借的。不过你也算不蒸馒头也挣了一口气。一辈子稀罕俺,没让俺受半点委屈,在俺心里俺都记着哩!”老婆婆说着把手放到心尖上,笑眯眯地盯着老的不成样的老公公,像是在看一件经过岁月折腾早已斑斑驳驳,却依然光彩依旧的老宝贝。“那几年可苦了你了,你南山开荒地,北山种果树,没白没夜的干,吃不饱穿好不暖的叫俺心疼吆!……”
老婆婆抹了一下眼角,继续唠叨着,“那年冬天你的脚上长了个大瘤子,疼得几个月脸都蜡黄蜡黄的,你还是硬撑着去地里干活,俺知道你是心疼钱,不舍得去看大夫,最后烙下了这个腿瘸的毛病,你说你这个怪老头!怪老头吆!让俺一辈觉得亏欠难受……”。
半眯着眼的老公公一直在听“嗯!嗯!是,是呀,……”不管老婆婆把话扯得多远,他总侧着身子认真去听。他努力回忆着,回忆着……,他想回答出老婆婆所有的问题,陪伴老婆婆回忆他们在一起的所有好的,坏的,甜的,苦的日子。就这样,老公公一直低声暖语接应着老婆子所有絮絮叨叨的话。
老婆婆自言自语地说着说着睡着了。
老公公窃喜着,挪动着身子站起来,一瘸一拐慢腾腾地走进屋里,拿来一条厚厚的毛毯给老婆婆盖上。然后又颤巍巍地返回屋里抓来一把红枣,悄悄放在轮椅旁边干净的木头桌子上。又折回身子轻轻拿起竖在墙上的拐杖,缓缓走出阳台,把院子里的几只咕咕叫的鸡撵进鸡舍,把大门紧紧关上。老婆婆觉浅,老公公不舍得她被任何声音吵醒,每个阳光和煦的午后他都要静静地守着老婆婆让她多睡一会儿,醒来再唠叨他们一生的记忆,絮叨他们一辈子耳鬓厮磨的生活。
老公公就这样安静地守着,守着老了走不动了坐在轮椅上打盹的老婆婆,他这辈子送给老婆子最宝贵的礼物就是:耐心聆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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