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

老舍是老徐请的第一个护工，我们没有什么要求，只是想用一名男护工，于是，老舍就来了。

中等个子，黑黑的脸，一顶蓝色帽子下，一张口罩上，露出乌黑的眼眶，一对小眼睛被两条粗黑的眉毛压着，黑色的脸颊，只是，老舍的鼻子，从进额头的时候，鼻梁部分突然就凹断了，我在心里默默为老舍叹了一口气。

老舍说来这里已经15年了，这一点完全可以看出来，老舍推着病床上的老徐，去做各种检查时，老舍与每个检查项目的科室医生，都相当熟谂。

老舍和老徐同岁，他说他仅一个儿子，已经结婚了，并且有了两个孙子，大的10岁，小的5岁。

我连忙夸他好福气。

老舍是安徽铜陵人，听他说，这里的护工，相当一部分都是铜陵人。

我算了一下，他们在这里二十四小时服务，140元一天一夜，他们自己，100元，公司40元。老舍这个是一对多服务，大概可以一万元左右一个月。

我对老舍说，你反正儿子结婚了，也可以退休，歇歇了吧。可是老舍说，退什么休啊，我们是做一天算一天的，又没有社保的。不得积蓄一点，更何况，儿子还得帮衬一下。老舍说，铜陵的物价高了，甚至比合肥，南京都高呢。

老舍，帮我去拿个快递吧

老舍，帮我去2号门拿个外卖。

老舍，我点了个下午茶，帮我拿一下吧。

哎，哎，哎，好，好好。对于那帮小护士的要求，老舍都会一一答应。

没日没夜地在呆在医院，从这张床，赶到另一张床，端屎端尿的，上下搬运担架，这样的活，在外人面前感觉毫无尊严可言，甚至是没办法才能干的。

要说辛苦，其实各项各业莫过于此，但护工这行业，真的是一天到晚在冰冷的病房，整天目睹各种伤口，疼痛。

清晨，5点多，当我们仍在睡梦中，老舍已经推着光子照斜仪，骨创伤治疗仪等等进入病房。晚上，当我们都打算休息就寝时，老舍又进来，问，还需要什么吗？

手术后，老徐的身上生了几个水泡，医生来帮他清理伤口时，水泡撕破了，有点感染了，医生让开了一种液体敷液来喷，到星期天，喷液用完了，我去护士站拿，小护士说，没有货，等明天吧，明天周一上班去领了就有了。结果，周一，我去要了一天也没拿来。老舍听说后，就向别的病人拿了一支，给老徐来喷。如此，老舍就被一护士教训了，说他自说自话，乱套。小护士训斥老舍时候，他仍然呵呵笑着，一点没有羞恼，老徐看不过去了，就跟护士争辩了几句。

看到唯唯喏喏的老舍，我心里顿时过意不去了。

最艰苦的是夜里，他们就睡在病房外面，老舍总是说，有事随时打电话给我，可我和老徐都是不忍麻烦他，都会自己克服解决的。

老舍黑着脸，走来走去忙前忙后的样子，特别是他帮病人洗头洗澡洗脚，病人大便不通畅，他甚至用手去抠，常常看得我瑟瑟发抖。是的，我甚至想，他的儿子知道他干这活，会作何感想？

老舍似乎乐在其中，听，他又在外面喊，打饭啦，打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