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兵营长胡二乱子对刘舜成耳语几句，本来还在族弟大喜中的刘舜成面色越来越严肃凝重。
他起身对刘黑子说大队有事就走了。刘黑子本想问问什么事这样急，可是时间没允许，刘舜成不待话音落地，便走出院子。
“他们几个人呢？”
“关在大队部呢。”
“朱书记叫关的？”
“不是他，就好弄了。”
“他今天不是去县里开会的么？”
“谁知道呢，三点半就到大队部了。”
三点半就到大队部，现在才通知他这个大队支书说：“大队抓了人，明天要开批斗会。”
刘舜成有点搞不明白了，他很纳闷，这件事分明是瞒着他办的。最近有风言风语，说公社定队的朱书记对他的工作不是很肯定，公社要调动他到社直机关去。从今天这事看去，𣎴像是空穴来风。
他越想心里越乱，也不是滋味。扪心自问，大队的每一件事，我还是用心的，更为重要的是他从没违拗过公社革委会，完全按朱书记的意见工作的，即使有时候自己对某件工作有不同看法，但是在具体操作中，还是完完全全服从公社与大队集体决议的。他就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传闻。
不是说我贪念这个支书位置，只是这么不明不白，面子上有点太难堪了。犯错误也罢了，可自己有什么错误呢。
他这样胡思乱想地走进了大队部。朱书记正端坐在办公桌前，他手捧茶杯。桌上摆有两盏罩灯。灯罩大概是刚被拭擦过，因而屋里显得很亮敞。朱书记的脸庞红润润的，因为是连皮带肉长，所以脸皮紧绷，五十岁左右的人，看上去起码年轻十多岁。小平头。半大不大的眼睛，精神抖擞。鼻子高挺。嘴唇闭合。中山装干净整洁，风纪扣把衣领子扣的严严实实。
刘舜成一进门，他便微笑道：“喝喜酒的啊！”
“我不晓得你到大队！”
“没事没事，”朱书和蔼可亲地说：“县革委会临时取消了本次会议，至于具体时间，另行通知，所以我就来大队了。全公社近二十多个大队，刘寨是我定点的，所以我肯定要勤来来。”
“朱书记啊，我说话您别生气，刘寨全体大队干部干工作都是齐心协力，不敢偷懒的。因为我们知道，你是公社一把手，选择我们大队蹲点，那是对我们的另眼相看，我们感到非常非常的荣幸，您看看您，为这一点小事，又亲自来，是不放心我们。”
这不用说，是大队会计李前进在说话。刘舜成刚进来还没在意到他。不过，也难怪，他开会时总喜欢往角落坐，他最喜欢不显眼的地方。
“话不是你这样讲的，”朱书记并没有顺着李前进的话头说下去，在否定一句之后，话锋一转：“刘书记，这边坐。”他用手指了指办公桌旁的一条长櫈子。
刘舜成把它向朱书记身旁挪一挪，这样子更利于聆听。
“什么事非得让你亲自来！”
“最近，生产上看上去形势一遍大好，我是不那么担心的。问题在思想领城。刘书记啊，抓思想教育，你大队支书担子可不轻呢！”
朱书记本来是两膀放在桌面上的，这时候，他转身向右，对着桌顶端的刘舜成细声慢语道：“思想教育一刻也不能放松，否则就会出纰漏。你看你们大队，地下睹博之风有日盛趋势，偷鸡摸狗又死灰复燃，大队文化生活有懈怠之嫌。”
刘舜成满脸发烧，虽然朱书记并没有严厉地指责，但是他仍感觉他的话如芒在背。
“你们庄的老赌钱鬼今早在沟南大队被抓了个现场，你还不知道吧？”
刘舜成点点头：“这人呗，保证过的，怎么又犯了。”
“没用，”李前进插话道：“狗改不了吃屎的本性，是什么，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李前进的话使刘舜成很不高兴，因为老赌鬼刘维前是他亲嫡嫡小舅子，而他家之所以能在乱世中来刘寨安生，也多亏他这个小舅子。说实在话，刘维前其他方面都不错，就是嗜赌这一点不好。而作为外甥，他再不好，你也不能如此比方他是狗啊猫的。他已不只这一次在背地里对他舅舅不恭了。
“你往这边靠靠，屋里也没有几个人，还朝拐旮旯坐。”刘舜成对着朱书记笑话他道。
“我就喜欢这样坐，”李前进还想推托不前。朱书记发话了：“坐到近前来。”
李前进一看朱书记发话了，笑格笑格地走近刘舜成身边坐下。
“李会计啊，”朱书记仍还是笑容满面：“你这一点是不好，一开会就往拐旮旯坐。”
“我这是对领导的尊重，”李前进嘿嘿道。
“胡说八道，”朱书记乜斜他一眼，又对刘舜成说：“上次偷挖棺材的那两个人，连并老赌鬼，你刘书记准备怎么办？”
“要严厉批评，让他们到大队做检讨，反躬自醒……”
还没待刘舜成说到底，李前进便一纵而起，拍着屁股，对着朱书记说：“没用，没用，隔靴搔痒，一点作用没有。”
“你说怎么办？”刘舜成反问道。
“斗啊，”
“小题大做了吧。”
“小题大做，”李前进故作惊讶，接着嗨嗨笑道：“朱书记啊！人，这种东西，最怕的是大众面前丢人。只有让他在众人面前出丑，他才会长记性，所谓私下教育，语言训斥，榜样感化，一点用也没有，也无异于对牛弹琴。只有让他戴高帽、挂牌子、游街、开批斗会，他才会长记性。”
“我不同意，”刘舜成否定道：“阶级斗争用用这种形式还将就。像小偷小摸以及赌钱什么的，属于觉悟问题，还是开展批评教育的好。”
“没用，大舅子哎，”李前进不住摆手：“我说没用就没用。”
一旁的朱书记自始自终地微笑着，但是细心的刘舜成还是看出端睨来：“我不跟你争，我们听朱书记的。”
“对，朱书怎说就怎行，我们保证听从领导的。”李前进掏出香烟，递给刘舜成、胡二乱子。
二乱子这个人的确是个乱子，起初，他觉得刘支书说的有理，他支持刘舜成，后来听李会计这样一讲，他又说李前进言之有理。到最后，他边接香烟边说：“听朱书记的！”
朱书记打量着眼前这几个人，微笑道：“依人性而言，对于没学没志的人，言语教育等批评形式的确没用。”
刘舜成一听，无话可说，既然这时这件工作自己作不了主，那就只有洗耳恭听。
“不过，批评教育这种形式你也不能完全否定，对于有学生的人而言还是起作用的。”
李前进心里纳闷了，朱书记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吧！
“历史经验证明，最起作用，震摄性最强大的还是李会计讲的这种形式，它能立竿见影起作用。”
“就是的，人人有脸，树树有皮，谁还敢不要脸不成。”李前进得意地吹起了。
“明天，你们两个，”朱书记说到这里，似乎存心迟疑，他用手中笔敲着桌面，仿佛在准备作一件大事件。
而刘舜成与李前进却都把担心提到嗓子眼，不知批斗会，朱书记要点谁的卯子。
“刘支书，”刘舜成一听，心里老大不愿，他觉得用批斗会这种形式去处理这件事有点兴师动众，小题大做。不过，话说回来，人家是公社一把手，命令下来也只有执行。
李前进打了一个响指，心想刘舜成啦刘舜成，恼人事你不做谁去做呢。可是朱书记接下来的话却出乎他的意料。
“明天和我一道去县里学习。大队这件事由李前进李会计负责。”
“不、不、不，”李前进闻言嘴打溜溜：“思想教育这件不是我的专长，朱书记啊，你叫我算算帐，打打算盘还可以，我组织能力太差，还是等支书回来再说吧！”
朱书记闻言重重地把茶杯往桌上一顿：“抓个现行，不趁热打铁？你觉得可以吗。”
“那你叫大队长主持吧，再说我也是个副职干部，”李前进一时忘形竟致失态。
“就这么定了，你还是党支部副书记呢，刘黑子可是预备党员。我告诉你李会计，不要在利益面前就争我大队会计也是大队主要干部，如果这件工作你做不好，我看你还是丢下挑子吧！”
李前进本还想再找托词，可是当他听完朱书记的话后，没有语言了。他开始在自己内心叫苦。早知如此结果，也不多言哎。本想让刘舜成恼人，如今是竹蓝打水一场空。偷鸡下成还蚀把米。
“就这样吧！”朱书记站起身，对在座的说道：“我还要到公社去。”
“不就住这里么，”刘舜成建议道：“现在有八点钟了吧，天已太晚了。”
“没事，五六里地，骑车也就十来分钟，”朱书记说完就骑车走了。
大队部里，李前进很是尴尬地来回走步。刘舜成本是忠厚的人，他原先认为李前进与自己关于开不开批斗会的问题，是意见上的分歧。可是，李前进现在的窘态，终于让他明白了外人对他的评价了。
“还楞着干什么，”他对李前进说：“回家去呗！”
“哎，大舅子，我看还是让……”
“算了，别再去瞎扯了，”刘舜成没等他把话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这可是朱书记的分工。”
“哈哈，”胡二乱子禁不住笑了起来：“看把你盘的，不就批斗会吗，犯得上吗！”
二乱子这嘴一张，老狐狸李前进又计上心来。也不知他又有什么鬼主意，且看下章分解。
真正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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