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巴”华

   

 

        王华是七八里外大司马村的一个傻子，我们当地土语称“傻子”为“野巴”，因此大家都叫他“野巴华”。

        野巴华是我小时候感到最有意思的人。他个子不高，皮肤黝黑黝黑的，嘴巴上总是翘着几根直挺挺、稀稀疏疏的胡子。他说话不多，一天也说不了几句话，除非你去逗他。他就像一个飘忽不定的游侠，农忙时节你不会见到他的身影，但是秋收完毕直至整个冬天，他都会如同日历一般准时出现在人们的面前。当然他也会隔三差五到我们村子来游荡一番。有人说野巴华在家一直忙农活，等农活忙完才有时间闲逛，可是大家都知道他脑子有问题，啥活也不会干，至于农忙时他在哪里，在干什么，到现在也是个迷。野巴华就是当时村民的活宝，他戴着脏得看不出颜色的三大扇棉帽子，一扇帽耳朵永远耷拉在一边，一条黄鼻涕从鼻孔里出来又进去，还伴随着“吭吭”的鼻音。只要他一来村里，老老少少都跑出来看热闹，而他也是个人来疯，人越多他越精神，越得意扬扬。这也许是他隔三差五到村里来的重要原因。

        野巴华有三大喜好，一是爱看大姑娘抱跟头，二是喜欢别人给他找媳妇，三是控诉哥嫂的罪行。

        野巴华一到，大家就围拢过来，大家嘻嘻哈哈地笑他，他也跟着笑。

        “华，你给俺唱个歌听听，俺就叫大闺女抱个跟头给你看。”有人边笑边对他说。

        “那你先叫她们抱了，我再唱。”野巴华并不上当。

        “华，你还心眼挺多的，还骗不了你了。”

于是几个姑娘就象征的抱着扭几下。野巴华就高兴地跳着拍巴掌。

        “怎么样？华，该你唱歌了。”

        “俺喜欢光着腚的大闺女抱跟头，她们又没光着腚。”

        “哎呀，华，你还挺贪心。你光着腚，我唱。”

        野巴华立刻使劲攥着腰带，面露紧张，一副生怕别人扯他裤子的表情。

      大家便哈哈大笑起来。

      有人转移了话题，对他说：“华，给你说个媳妇吧，看把你馋的。”

      野巴华立刻忘记了恐惧，满脸高兴地拍着手：“好呀！好呀!”

      “你想要个什么样的？”

        “长得俊的，有个大白腚。”野巴华粗声粗气地说。

        有几个上年纪的妇女就笑嘻嘻地说：“华，你看我怎么样？我腚白。”

        “你看你脸黑的吧，还腚白来!”野巴华一脸不屑的神情。

        大家便又哈哈大笑起来。

        “华，你怀里揣着什么？”

        野巴华从怀里掏出一个黑乎乎的窝窝头来，用手举着给大家看。

        “华，你就吃这个，我们天天吃大白馒头。”有好事的挑唆他。其实那个时代有几家不是天天吃黑窝头呢？

      “王世贤个老棍子，他和俺嫂子天天给我吃这个，死王世贤!”野巴华开始破口大骂自己的哥哥。

      “王世贤怎么虐待你了？”

      “他不给我吃，不给找媳妇，光让我干活，还不让我出来耍。”野巴华愤愤地说着，帽耳朵也跟着上下颤动着。

      于是大家又哈哈大笑起来。

        野巴华是个老生子，生下来就傻，十几岁时父母就先后过世了。哥哥王世贤好歹把他拉扯大，他啥活也不会干，又到处乱窜，惹得周围村庄的人像看耍猴的一样看他，哥哥王世贤就经常不让他出来，他渐渐就开始厌烦哥哥和嫂子了。

        后来，野巴华竟然找上了媳妇，也是一个傻子，只是傻得更厉害罢了。她话也不会说整句，一天不给她饭，她也不知道要着吃。模样倒是不丑，但一看就是目光呆滞、不分四六的痴人。

        从此野巴华不再到各村闲逛，而是拉着板车，载着媳妇到处捡破烂。捡了破烂就放到他那三间房子里，弄得连个下脚的地都没有。哥哥只好帮他清理，把它们送到废品站给野巴华换零花钱。时间长了，野巴华也就慢慢学会了用破烂换钱，从此就更加勤奋了，整日用板车带着媳妇到处捡破烂，从方圆几里到十几里，然后到几十里，他捡的范围越来越大，最后不再回家，而是把破烂捡到后直接拉到废品站卖掉，然后再拉着板车和他的媳妇到处流浪。

        从那时起，大家会经常看到野巴华用他的板车载着傻媳妇到处捡破烂的身影，他依旧黝黑黝黑的面容，板车上是一堆高高的破烂，上面坐着他蓬头垢面，满身污垢的媳妇。两人看起来无比快乐，咧着嘴，露着黄黄的牙齿，意气风发地游荡于方圆几十里的角角落落。

        自从哥哥王世贤去世之后，侄子们也就不再管他们了，更是任他们到处流浪。后来大家好久没有见到他们的身影了，又过了几年也没人见到过他们。他们到底到哪里去了，也无人知道，也无人关心。

        也许他们被收容站收容了，也许被好心人收留了，也许……但愿这两个可怜人能够有个好的归宿，不要出什么意外。